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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揽月阁到瑶池工地的路程,从未像此刻这般漫长。轿子颠簸前行,林微的心却比轿身更加起伏不定。脑海中那破碎的“高维观测者”信息带来的惊骇尚未平复,现实中的危机已如同冰冷的刀锋抵在喉间。

地基塌陷,工匠伤亡——这绝非寻常事故。瑶池工程虽追求速成,但将作监并非酒囊饭袋,地基处理这等关乎根本的大事,绝不敢马虎。除非……有人故意破坏!王仁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黑手,瞬间浮现在林微眼前。是单纯的贪腐导致的偷工减料?还是更恶毒的、针对她或者姬烨的构陷?

无论是哪种,这把火都已经烧到了她的脚下。作为督办,工程出任何纰漏,她首当其冲。

轿帘掀开,一股混杂着尘土、血腥和恐慌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的工地一片狼藉,原本平整的基坑边缘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泥土、碎石和断裂的木材混杂在一起,几个受伤的工匠躺在不远处呻吟,哀嚎声和监工的呵斥声交织,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与无措。

将作大匠和几位官员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到林微的轿子,如同见到救星般连滚爬爬地迎了上来,脸色惨白,官袍上沾满了泥点。

“侍诏大人!您可来了!这……这真是天降横祸啊!”将作大匠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

林微面色沉静,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塌陷现场和周围的人群。她没有理会官员的哀嚎,径直走向塌陷处边缘,仔细观察。塌陷面不算特别深,但范围不小,边缘的土层显得异常松散,似乎……并非自然沉降。

“伤亡如何?”她冷静地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回……回大人,重伤三人,轻伤七八人,已……已抬去救治了。”一个工头模样的男子颤声回答。

“何时发生的事?塌陷前可有异常?”林微继续追问,目光锐利地盯着的工头。

工头被她的目光看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道:“就……就在半个时辰前,毫无征兆,突然就……就塌了下去!当时正在夯实边缘土层,谁也没想到……”

“毫无征兆?”林微蹲下身,捡起一块塌陷边缘的土块,在指尖捻了捻,土质湿滑松散,与她记忆中之前检查过的地基土样有明显差异。“这片区域的土质,是谁负责验收的?用的可是规定的三合土?”

将作大匠连忙翻看手中的册子,额头冷汗直流:“是……是王监工负责的,册上记录用的确是上好的三合土……”

“王监工人呢?”林微抬眼,目光冷冷扫过一众官员。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负责这片区域的那位王监工,竟不知所踪!

“找!立刻把他给我找出来!”将作大匠气急败坏地吼道。

林微心中冷笑,果然!关键人物失踪,这几乎坐实了人为破坏的嫌疑。王监工?是否与王仁有关?

她站起身,不再看那塌陷的大坑,转而走向堆放建材的区域。她记得前几日巡视时,曾注意到这批用来夯土的石夯有些异样,当时并未深究。如今看来,或许也是线索。

她仔细检查着那些石夯,很快发现了问题:几个石夯的底部,竟然有被酸性液体轻微腐蚀的痕迹!这种腐蚀不会立刻让石夯碎裂,但会使其内部结构变得脆弱,在持续的重击下,极易崩坏,从而影响夯土质量!

“这些石夯,是谁负责采购和保管的?”林微的声音如同寒冰。

一个瘦小的吏员被推了出来,吓得体如筛糠:“是……是小人……可小人都是按规矩办的,入库时都检查过,是好的呀!”

“入库时是好的,那使用期间呢?可有人接近过这些石夯?”林微逼问。

吏员努力回想,忽然道:“好……好像前几日,王主事……王主事来过料场,说是随便看看……当时这些石夯就堆在旁边……”

王仁!又是他!

线索似乎清晰地指向了王仁。但林微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王仁一个吏部主事,即便贪腐,手段似乎也不必如此迂回且……恶毒?这更像是要将事情闹大,直接把她这个督办置于死地!

难道王仁背后的人,目的不仅仅是贪钱,更是要借这次事故,一举扳倒她?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混乱:

“林侍诏!这瑶池仙林乃是陛下钦定的工程,如今出了如此大的事故,伤亡匠人,损及龙脉,你身为督办,难辞其咎吧?!”

林微转头,只见一位身着御史官服、面容刻薄的中年官员,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正是都察院那位以耿直(或者说刻板)著称的刘御史!他显然是闻讯赶来,准备弹劾的。

来了!构陷的后续手段来了!不仅要造成事故,还要在舆论上把她钉死!

林微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刘御史所言极是,本侍诏确有失察之责。然则,事故缘由尚未查明,御史便急于定论,是否太过武断?”

“武断?”刘御史冷哼一声,指着那塌陷的大坑,“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可查的?若非你急功近利,苛求工期,纵容下面的人偷工减料,怎会酿此大祸?!本官定要上奏陛下,参你一个玩忽职守、媚上祸国之罪!”

他声音洪亮,刻意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到,“媚上祸国”四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许多工匠和低级官吏都露出了恐惧和怨恨的表情,显然将事故的责任归咎于林微的“苛政”。

形势急转直下。人证(失踪的王监工)、物证(被腐蚀的石夯、劣质的土料)、以及刘御史代表的舆论压力,瞬间将林微推到了风口浪尖。若不能立刻扭转局面,她很可能真的会被当作替罪羊,下场不堪设想。

就在林微大脑飞速运转,思索对策之际,脑海中那原本不稳定的系统界面,突然又剧烈地闪烁了一下!这一次,并非因为外部干扰,而是仿佛被某种强烈的情绪或意念所触动。

【检测到宿主陷入重大诬陷危机……符合‘奸佞当道,忠良蒙冤’情景模式……】

【隐藏协议‘辩冤’模块……条件触发……尝试激活……】

【激活成功!提供临时辅助方案:关键物证检索指引。】

紧接着,林微的视线中,仿佛被叠加了一层极淡的、只有她能看见的蓝色光晕。这光晕如同扫描仪一般,迅速掠过整个工地现场,最终,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堆放废弃碎石的角落里,聚焦在了一块半埋在土里、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的碎瓷片上!

那瓷片很小,混在垃圾堆里,毫不起眼。但系统指引的光晕却牢牢锁定着它!

这是什么?林微心中一动。系统在这种时候提供的指引,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她不再理会刘御史的咄咄逼人,迈步径直走向那个角落。她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刘御史也停下了斥责,疑惑地看着她。

林微在众目睽睽之下,俯身捡起了那块碎瓷片。瓷片质地普通,像是打破的碗碟碎片,但边缘却沾染着一些已经干涸的、暗褐色的污渍,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刺鼻的气味——是醋!而且是浓度很高的醋!

瞬间,一切都联系起来了!腐蚀石夯的酸性液体,很可能就是醋!而这碎瓷片,就是盛放醋液的容器碎片!凶手在用醋腐蚀了石夯后,将容器打碎丢弃在此处!

但这还不够,这只能证明有人破坏,无法直接指认王仁或幕后主使。

林微强迫自己冷静,借着系统那尚未消散的扫描光晕,继续仔细观察这片区域。光晕似乎又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指向了碎石堆下方一片略显松动的泥土。

林微心中一动,示意身边的侍卫:“挖开这里。”

侍卫虽感疑惑,但还是依言动手。很快,在浅土层下,挖出了一个小巧的、已经被泥土半包裹的金属物件——一枚制式独特的青铜腰牌!腰牌上刻着清晰的文字和编号!

林微拿起腰牌,擦去泥土,看清上面的字迹时,瞳孔猛地收缩!

这腰牌,并非将作监或任何与工程相关的部门所有!而是……宫内侍卫的腰牌!并且,编号对应的区域,恰好是负责宫中部分区域巡逻的侍卫小队!

一个宫内侍卫的腰牌,怎么会出现在瑶池工地的事发现场?还被刻意掩埋?

答案呼之欲出!这次地基塌陷,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贪腐或工程事故,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有人买通了宫内侍卫,利用其身份便利,将腐蚀性液体带入工地,破坏了石夯,导致了塌陷!其目的,就是要构陷她林微!

王仁,很可能只是这个阴谋中负责牵线搭桥、制造贪腐假象的一环!真正的黑手,隐藏在更深的后宫或者朝堂之中!

林微握着那枚冰冷的腰牌,心中寒意更盛。这阴谋环环相扣,恶毒至极。若不是系统突然提供的“辩冤”指引,她恐怕真的难以翻身。

她转过身,举起手中的腰牌和碎瓷片,目光冷冽地看向目瞪口呆的刘御史和众人,声音清晰而坚定:

“刘御史,你口口声声说本侍诏玩忽职守,媚上祸国。那么,请你解释一下,这宫内侍卫的腰牌,为何会出现在这事故现场?这沾染了醋液的瓷片,又作何解释?”

“本侍诏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行此构陷之事,意图破坏陛下钦定的工程,戕害工匠性命,其罪……当诛!”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刘御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风向,在这一刻,骤然逆转。真正的风波,才刚刚开始。而林微知道,她揪出的这枚腰牌,恐怕会牵出一条意想不到的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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