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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暑气渐渐消散,空气中开始夹杂着初秋的清爽。

橄榄巷两旁的树木,叶子边缘染上些许淡黄。

新学期开始的氛围,像无声的信号,弥漫在社区的每一个角落。

对阮云舟而言,这个新学期与以往截然不同。

不再有睁开眼就要计算的债务利息,不再有在公交车上啃冷馒头的仓皇,也不再需要担心深夜从打工地点返回时,那条黑暗巷子里的潜在危险。

开学了,他也不再做那个线上的中文家教了。

他的“战场”,从社会的底层挣扎,转移回了真正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课堂。

开学前一晚,玛丽亚将一个新的、质量很好的书包和一套齐全的学习用品放在阮云舟房间门口,里面甚至贴心地包含了计算器和几个漂亮的笔记本。

“新学期快乐,查理!祝你一切顺利!”卡片上是玛丽亚娟秀的字迹和卡洛斯画的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阮云舟摩挲着崭新的书包面料,心里涌动着暖流。

他小心翼翼地将课本和笔记整理好,内心充满了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期待。

开学第一天,他穿着玛丽亚给他买的合身新衣服,和卡洛斯一起出门。

卡洛斯一路都在抱怨暑假过得太快,而阮云舟则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第一次有闲心注意到,去学校的路两旁,种着好看的绣球花。

走进校园,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教室,陌生的心境。

他不再需要一下课就匆匆赶往打工地点,而是可以安静地留在教室里向老师请教问题,或者去图书馆查阅资料。

时间,这件最奢侈的物品,如今他似乎也拥有了一些。

他的课程表排得比上学期更满,选修了几门更有挑战性的AP课程(大学先修课程),尤其是数学和经济。

他知道,要想申请好的大学,他必须拿出更有竞争力的成绩。

下午三点,放学铃声响起。

大部分同学欢呼着冲向社团活动或回家,阮云舟则径直走向图书馆。

他有一个经济学的论文需要查找资料,这是他主动给自己加的任务。

坐在宽敞明亮的图书馆里,周围是沙沙的翻书声和键盘敲击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平静。

没有了体力劳动的疲惫感干扰,他的大脑像一台被充分润滑的机器,高效地吸收着知识。

五点钟,他准时合上书本,收拾好东西。

不再是赶赴下一份工,而是回“家”。

这个字眼在他心里划过时,带来一阵微妙的悸动。

推开橄榄巷22号的门,食物的香气依旧扑面而来,但这次,是他出门前设定好电饭煲和慢炖锅的成果。

他迅速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餐。

动作依旧麻利,但心境已完全不同。

以前是为了完成任务和生存,现在,则更像是一种享受,一种对“家”的滋养。

六点半,何塞和玛丽亚准时到家。

看到阮云舟已经从学校回来,并且在厨房忙碌,玛丽亚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查理,你真的不用急着准备晚餐,我们可以吃点简单的。”

“没关系,玛丽亚女士,功课我在学校图书馆已经完成了一部分。”阮云舟将炒好的菜装盘,语气轻松,“而且,我喜欢做饭。”

这是实话。

在烹饪中,他能感受到创造的乐趣,尤其是看到家人品尝时满足的表情。

晚餐时,家里的谈话内容也发生了变化。

以前大多是卡洛斯在说,现在,何塞和玛丽亚会主动问起阮云舟学校的情况。

“新学期的课程难吗?查理。”何塞切着一块阮云舟做的红烧肉,问道。

“还可以,AP经济有些概念需要花时间理解。”阮云舟回答。

“有困难一定要说,”玛丽亚接口,“或许何塞能帮你,他大学时辅修过经济。”

“真的吗?那太好了。”阮云舟眼睛微亮,他确实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卡洛斯也插嘴:“查理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神秘人物’了!”

“哦?怎么回事?”玛丽亚好奇地问。

卡洛斯兴奋地说:“他上次在历史课上,关于二战的那个问题,回答得比老师讲的还清楚!而且你们发现没,他英语现在说得超溜!好多人都偷偷打听他是哪个交换生项目的呢!”

阮云舟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吃饭。

这种被同学讨论和认可的感觉,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他不再是那个缩在角落、无人注意的透明人。

晚饭后,阮云舟坚持收拾完厨房,然后便会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学习。

他的书桌正对着窗户,窗外是邻居家种的一棵大树,夜晚十分安静。

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

没有地下室的潮湿霉味,没有对未来的焦虑恐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充实。

偶尔,卡洛斯会探头进来,看到他认真学习的样子,又会悄悄把门带上。

有时,玛丽亚会端着一杯热牛奶和一碟小点心进来,轻轻放在他桌角,示意他别太累。

这种被支持、被关怀的感觉,无形中化作了强大的动力。

他知道,他必须对得起这份幸运,对得起这个家给他的第二次机会。

他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活下去”和“还清债务”,而是变得更清晰、更远大——他要考上最好的大学,他要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能力。

周末,他依然会花时间研究新菜式,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也会陪卡洛斯打一会儿篮球,或者辅导他那些惨不忍睹的数学作业。

生活仿佛终于步入了一个虽然忙碌,却充满希望和暖意的正轨。

夜深人静时,阮云舟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

他想起一年前,自己刚踏上这片土地时的绝望和无助。

命运仿佛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后,又悄然递给了他一颗糖。

他紧紧攥着这颗糖,深知其甜美与珍贵。

新学期的节奏,是忙碌的,是充满挑战的,但每一步,都踏在坚实而温暖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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