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完全升起时，他们已经行驶了两个多小时。高小天在一个服务区停下加油，佴承霄主动提出去买早餐。
“我要两个肉包一杯豆浆。”高小天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钞票，“剩下的你想吃什么自己买。”
佴承霄接过钱，感觉这张纸币上有高小天掌心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
服务区的餐厅简陋拥挤，他排队时不断有人插队，这在他平时出入的场所是不可想象的。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像预期中那样恼怒，反而觉得这一切新鲜而真实。
回到车上，佴承霄递给高小天包子和豆浆，自己则买了一个鸡蛋灌饼。
“就吃这个？”高小天挑眉，“够吗？”
佴承霄咬了一口：“够，挺好吃的。”
这是实话，热乎乎的鸡蛋灌饼比他在高档餐厅吃的那些精致早点更合胃口。
高小天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接下来的路程相对安静。佴承霄发现高小天开车时很专注，几乎不怎么说话，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他试着找话题，但回应都很简短。渐渐地，困意袭来，佴承霄的头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前坠。
朦胧中，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托住了他的头。那触感温暖而坚实，让他不自觉地靠了上去……
“醒醒，到了。”
高小天的声音将佴承霄从睡梦中拉回现实。他猛地坐直，这才发现自己的脸正贴在高小天的胳膊上。更尴尬的是，他的嘴角还挂着一点口水，在高小天的T恤袖子上留下了一小片湿痕。
佴承霄慌忙伸手去擦：“抱，抱歉！”
高小天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窘迫，解开安全带：“下车吧，得卸货了。”
佴承霄跟着下车，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他们停在一家大型家具城后面，几个工人已经等在那里。高小天与他们熟络地打招呼，然后打开货厢门开始卸货。
“搭把手。”高小天扔给佴承霄一副手套。
佴承霄戴上手套，学着高小天的样子搬运家具。这些沙发比想象中沉得多，不一会儿他的手臂就开始发抖，后背也被汗水浸透。但他咬牙坚持着，不想在高小天面前示弱。
“歇会儿吧。”两小时后，高小天递给他一瓶水，“剩下的不多了。”
佴承霄接过水，一口气喝了半瓶。他的手掌火辣辣的，摘下手套一看，已经磨出了两个水泡。
“啧，我就知道。”高小天抓过他的手，皱眉检查，“城里人就是娇气。”
佴承霄想反驳，但高小天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愣住了。
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医药包，熟练地用针挑破水泡，然后贴上创可贴。整个过程中，高小天的眉头一直紧锁，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谢谢。”佴承霄轻声说，指尖传来高小天手掌的温度和粗糙感。
高小天松开他的手：“下次记得戴两层手套。”
卸完货已是下午三点。高小天领了工钱，数出两张递给佴承霄：“你的份。”
佴承霄愣住了：“我不要。”
“拿着。”高小天固执地将钱塞进他手里，“你干活了，就该拿钱。”
佴承霄看着手中皱巴巴的钞票，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通过体力劳动赚来的钱。一种奇怪的成就感涌上心头，比父亲给他的任何一张信用卡都更让他感到满足。
“谢了。”他小心地将钱折好放进钱包。
高小天点点头：“饿了吧？带你去吃这里最有名的牛肉面。”
那家面馆藏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招牌褪色得几乎看不清字。但里面却座无虚席，香气扑鼻。高小天显然是常客，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他们坐到角落里的一张空桌。
“两碗大份，一碗加辣。”高小天点完单，对佴承霄解释，“这里的牛肉面是祖传秘方，每天限量供应。”
“光闻味儿都挺香的了。”佴承霄笑道。
“你们有钱人是不是都吃那个‘李先生’？我吃过一次，又贵又腻，跟这家比差远了。”
“李先生？”佴承霄愣了愣，随即想起平时坐飞机的时候，在机场餐厅里确实见过这个名字的店铺，但是他没吃过。
他吃过的都是米其林餐厅里摆盘精致的和牛料理。却从未像此刻一样，被一碗还没吃进嘴里的牛肉面勾得胃里发颤。
面很快端上来，汤色清亮，牛肉厚实，香气直冲鼻腔。佴承霄尝了一口，眼睛立刻睁大了：“好吃！”
高小天笑了，那是佴承霄见过他最放松的笑容：“对吧？我就说。”
他们埋头吃面，偶尔交谈几句。在这种轻松的氛围中，佴承霄发现自己竟然在讲一些从未对人说过的童年往事。
——关于严厉的父亲，关于那个永远冷冰冰的家。
“……所以十岁生日那天，我一个人在琴房练了八个小时钢琴，因为父亲说如果弹不好莫扎特就不准吃晚饭。”佴承霄自己都惊讶于这些回忆的涌出。
高小天放下筷子，眉头紧锁：“你爸有病吧？”
这句粗鲁的评价让佴承霄愣住了，随即却笑了起来：“是啊，他确实有病。”
“跟你一比，我可幸福多了。”高小天突然有些同情起佴承霄来，“至少我爸从来没逼我干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