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前一晚,帐篷里的气氛有点压抑。
苏令仪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我收拾着行囊,把干粮一块一块用布包好,把水囊灌得满满的。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绣花,仿佛想把时间拉得长一点,再长一点。
我坐在地铺上,用磨刀石一下一下地磨着我的枪头。枪头已经被我磨得锃亮,在油灯下闪着幽幽的冷光。
“给我留下来。”临睡前,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磨枪的动作一顿,没有回头:“说什么胡话。”
“我说,给我留下来。”她走到我身后,从背后抱住了我,把脸埋在我的背上,声音闷闷的,“金子我们不要了,官我们也不当了。我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就像……就像你村里的秦寡妇一样,种地,生孩子……不好吗?”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放下手里的枪头,转过身,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傻瓜,这世道,你觉得还有地方能让你安安稳稳地种地生孩子吗?今天你不去找麻烦,明天麻烦就会来找你。我们就像是掉进狼圈里的羊,不想被吃,就只能变成比狼更凶的狼。”
我把她揽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的清香,低声道:“等我回来。回来之后,我就把你这张征服度75%的考卷,彻底答完。”
她在我怀里,点了点头,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第二天,我点了五十个兵,在全营“同情”的目光中,踏上了前往狼牙坡的“必死之路”。
我没有直接按照地图上标示的路线走。我带着队伍,在山脚下绕了整整大半天,把张楚楚给的那张地图,跟我自己一路观察的地形、水文、植被分布情况,反复做了对比。
“伙长……不,队正,咱们这是干啥呢?再不进山,天都要黑了。”闷三儿凑过来,一脸的不解。
“闭嘴,看。”我指着远处山脊上一片光秃秃的岩壁,“看到那儿没?正常来说,那个高度和坡度,应该长满了灌木,但那一片却什么都没有,连鸟都不落。说明什么?”
闷三儿挠了挠头:“说明那块地儿……不长草?”
我踹了他一脚:“说明那下面是空的!有可能是山洞,也有可能是叛军挖的暗道。地图上标的那条所谓密道,终点就在那片岩壁的下方。你觉得,我们从那里钻出来,会看到什么?”
闷三儿的脸白了:“会看到……几百个叛军,拿着刀,等着咱们钻进去。”
“总算还不算太笨。”我冷哼一声。
那张地图,果然是个陷阱。
我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记下了几个可疑的地点,然后带着队伍,从一个完全没有被标注的、布满荆棘的陡峭山谷,开始了艰难的攀爬。
这条路异常难走,我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在乱石和藤蔓间往上爬。好几个士兵都划伤了手脚,但没人敢抱怨。他们都看到了刚才我对闷三儿的分析,现在对我已经是盲目的信服。
爬到半山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下令原地休息,并且不准生火。
所有人都累得像死狗一样,靠着山石,大口喘着粗气。我却没敢放松警惕,悄悄地释放出“洞察”技能,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突然,我左后方约五十步远的一处灌木丛里,传来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异响。
我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有人!
是叛军的暗哨,还是……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对闷三儿打了个手势,让他带人原地警戒。我自己则像一只狸猫,俯下身子,借着夜色和岩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那个方向摸了过去。
我手里握着一柄从叛军尸体上缴获来的匕首,刀刃上还淬了从某种毒草里挤出来的汁液,见血封喉。
越来越近了。我甚至能听到那人压抑着的、轻微的呼吸声。
就在我准备暴起发难的一瞬间,那个人影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
借着透过云层的、微弱的星光,我看清了那人的身形。
青衫,长剑,瘦削挺拔。
是“张青”,张楚楚!
她竟然一个人,偷偷地跟了过来!
她也看到了我,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我们两人在黑暗中对峙着,相隔不过十步,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闪烁的寒光。
这个疯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梁队正,好快的身手。”她先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但依旧清朗,“我还以为,能跟得再近一些。”
“张小哥,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我的声音冷得像冰,“大半夜的不在城里陪你哥哥喝酒,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是嫌命长了吗?”
“我只是……有点不放心。”她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毕竟,这个任务关系重大。”
“不放心?”我冷笑,“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在这里吧?这张地图,是你画的,还是你那个好哥哥画的?那条密道,通的是不是阎王殿啊?”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句句地扎向她。
她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看穿了地图的鬼把戏。
“我……”
她刚想辩解,突然,我们两人同时脸色一变,猛地向旁边一处岩石后扑去!
“咻!咻!”
两支冷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几乎是擦着我们刚才站立的位置飞过,“笃”的一声,深深地钉在了我们身后的树干上,箭羽还在微微颤抖。
叛军的巡逻队!
“快走!”我低喝一声拉起她的手腕,就朝着更密、更黑的林子里钻去。
我要把叛军巡逻队带离。
我拉着她的手,柔软而纤细,根本不像一个男人该有的手。
身后,十几道火把亮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迅速向我们逼近。
妈的,这下玩儿大了。不仅要逃命,还得拖着这么一个烫手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