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悬浮污血构成的、如同活物般搏动着的邪异符文,在卜西海指尖触碰的刹那,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触碰的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粘稠血潭,骤然向内凹陷、黯淡下去。
那一小片区域的暗红邪异光泽瞬间熄灭,仿佛被某种更高位阶的力量强行抹除,留下一个微小却极其刺眼的“空洞”。
原本在那里蠕动、搏动不息的污血,瞬间凝固、灰败,失去了所有邪异的活性与光泽,变成了真正的、毫无生机的、沉寂的死血。
但这微不足道的“损伤”,带来的并非符文的溃败,而是更加狂暴、更加歇斯底里的反扑!
“呃啊——!”
卜西海喉咙里挤压出的痛吼短促而沙哑,仿佛声带已被那触及灵魂根源的极致冰冷与污秽所侵蚀。
他触碰符文的右手食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可怖的畸变——
皮肤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和水分,变得灰白、褶皱,如同在沙漠中风化了千年的古尸指骨,并且这种可怕的枯萎正沿着指节,向手掌、手腕无情地蔓延!
那不是火焰的烧灼,也不是冰冻的坏死,而是一种更根本的、生命本质被强行抽离、湮灭的过程。
他甚至能在那极致的痛苦中,模糊地“听”到自己血肉细胞在无声尖叫中纷纷死去的哀鸣。
与此同时——
他意识深处,那残存系统发出的最后警报,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掐断的电流,戛然而止。
最后涌入他感知的,是破碎的、充满乱码的、仿佛系统本身都在崩溃的信息碎片:
【!!!天外污染触接!!!定义冲突!逻辑死锁!】
【系统…核心…融…合…错…乱…】
【…强制…休眠…或…重构…失败…】
【…剥离…】
所有的提示,所有的乱码,所有的冰冷触感,甚至那作为他穿越者身份和力量凭依的、尽管残次却始终存在的系统本身,如同狂风中的最后一点火星,在他感知中彻底熄灭、消失了。
一片虚无。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取代了那曾经作为背景噪音的系统存在感。
那不是环境的寂静,而是源于他自身内部的、根源性的空洞。
他失去了它。
不是暂时屏蔽,而是根源性的、彻底的剥离。
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和失重感席卷了他,仿佛支撑世界的柱子骤然崩塌了一根,让他从“拥有外挂的穿越者”这个身份上狠狠坠落,重新变回了一个赤裸的、无助的凡人。
这认知带来的冲击与恐慌,甚至暂时压过了手指枯萎带来的、超越生理层面的痛苦。
而就在系统彻底沉寂、仿佛从未存在过的同一刹那——
异变再生!
那座一直作为阴森背景、散发着古老不祥气息的石堆,顶端那根承载着原始诅咒刻痕的腐朽木桩,其上那些扭曲、亵渎的线条,确凿无疑地亮起了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幽光。
那光,并非污血符文那种暗红邪异的色泽,而是一种沉静的、冰冷的、带着某种亘古蛮荒与沉重约束意味的灰蓝色微光,如同深埋地底的万年寒铁,在无尽的岁月尘埃后,偶然折射出一丝来自异度空间的微弱天光。
这幽光的出现,并非为了驱散黑暗,反而带着一种秩序与禁锢的感觉,与污血符文所代表的混乱、亵渎与活性污染,形成了尖锐而无声的对立。
平衡,被打破了。
但打破的,并非是脆弱的求生希望,而是原本由黑暗人形和污血符文主导的、单方面的、压倒性的压制性平衡。
卜西海那源自绝望的、微不足道的一触,像一颗投入看似平静却内藏漩涡的死水潭的石子,不仅激起了涟漪,更意外地……
惊醒了另一个一直沉睡在此的、性质截然不同的存在!
那黑暗的人形轮廓,猛地将全部的、如同实质般的“注意力”从几乎失去意识的艾筱溪身上收回,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死死锁定了卜西海。
悬浮的污血符文因那微小的、却仿佛触及本源的损伤而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整个结构变得极不稳定,暗红的光芒疯狂闪烁,散发出一种被激怒和急于修复自身的焦躁与暴戾。
空气中那无形的、针对灵魂的吸力与污染感,也变得混乱而狂暴,如同一个失控的、要将一切卷入碾碎的无形漩涡。
死寂被一种更加尖锐、更加充满暴戾意志的无形尖啸所取代。
那是黑暗人形和污血符文被触犯权威后的愤怒。
然而,另一种“声音”也开始加入这无声的战场。
并非实际的声音,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共鸣。
一种源自石堆本身的、低沉、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份量与古老权威的……大地脉动般的共鸣。
仿佛沉睡的地脉被惊醒,仿佛那灰蓝色的幽光本身在发出某种源自遥远过去的、约束性与封印性的律动。
这片被无形力场隔绝的诡异空间,不再是单方面的、缓慢凌迟的屠宰场。
它变成了一个无声却更加凶险的战场。
一方,是代表着动态的、活跃的、充满掠夺、污染与直接恶意的黑暗人形与污血符文。
另一方,是代表着静止的、古老的、带着封印、约束与秩序意味的石堆与木桩刻痕。
而卜西海,这个意外触碰了禁忌、失去了系统凭依、手指正在不断枯萎、意识在痛苦与虚无感中濒临崩溃的穿越者,连同他身后那个蜷缩在地、生机如同风中残烛的艾筱溪,则恰好卡在了这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恐怖庞大的非人力量之间。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待宰的祭品。
他们变成了……角力的焦点。
或者说,是两种古老规则冲突下的缓冲带,或者说……牺牲区。
卜西海右手指尖传来的、深入骨髓与灵魂的枯萎剧痛,与系统剥离后带来的巨大空洞和虚弱感交织着,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看着眼前剧烈波动、试图修复自身却又被那石堆升腾起的灰蓝色幽光隐隐制约的污血符文,同时又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石堆方向传来的、冰冷而沉重、仿佛要将他一同镇压的共鸣。
绝望,并没有消失。
反而变得更加复杂,更加深沉。
之前是明确的、指向毁灭的绝望。
现在,是陷入两种巨大、非人力量的夹缝之中,不知会被哪一方先碾碎,或者在这无声的、超越理解的冲突中被彻底撕成虚无的……未知的、更加折磨人心的绝望。
仪式,并未结束。
而是进入了更加凶险、更加无法预料、更加混乱的阶段!
那黑暗的人形似乎做出了决断。
它不再试图稳定那受损的符文,而是猛地抬起了它那模糊的、完全由蠕动黑暗构成的“手臂”——
指向卜西海!
悬浮的污血符文随之爆开!
不是消散,而是化作一道粘稠的、由无数暗红血滴与扭曲怨念构成的激流,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充满了极致怨恨与污染力的血色毒蛇,发出只有灵魂才能感知到的、刺耳的无声尖啸,朝着卜西海的脸庞和胸膛,直扑而来!
这一次,目标明确无比。
不再是缓慢的汲取与折磨,而是直接的、毁灭性的侵蚀与覆盖!
他要被这最污秽、最恶毒的血潮彻底吞没、同化了!
而与此同时,仿佛被这攻击所激怒,石堆上的木桩刻痕,那灰蓝色的幽光也骤然炽盛了一瞬,一股无形的、带着沉重如山岳般束缚力的场域,以石堆为中心,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头荡开的涟漪,猛地扩散开来,试图禁锢、镇压那片扑向卜西海的狂暴血潮!
两股恐怖力量的碰撞,就在卜西海的眼前,近在咫尺!
是污血的侵蚀先一步将他污染、瓦解?
还是石堆的约束场先将血潮,连同被夹在中间的他一起,无情镇压?
抑或是……这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这个渺小的、脆弱的“焦点”上直接冲突,将他作为微不足道的代价,彻底湮灭成最基本的粒子?
卜西海睁大了眼睛,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对命运未知的惊悸而剧烈颤抖,那里面倒映着扑面而来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血潮,与后方升腾而起的、冰冷无情的灰蓝色幽光。
他那正在枯萎的、灰白色的指尖,在极致的痛苦与绝望中,无意识地抽搐着。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又如此……复杂难明。
就在那污血狂潮即将触及他鼻尖,冰冷的腥风几乎要冻结他思维的刹那——
他那完全枯萎、如同死物的右手食指,那最先触碰符文、此刻已毫无知觉的指尖,忽然,自主地、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
更像是一种……共鸣。
与那石堆散发出的、冰冷的、带着湮灭气息的灰蓝色幽光,产生了一种微弱却确凿无疑的共鸣。
一种明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冰冷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混乱的意识——
他失去的,是那个残次的、来自异世的【失去就变强】系统。
但他触碰那污血符文、承受其反噬、乃至系统被污染剥离的过程……
似乎,在无意中,让他与这片土地下,与这座石堆中沉睡的、更加古老、更加本质的某种规则……
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连接。
一种基于“湮灭”与“终结”的连接。
那枯萎的手指,不再是纯粹的创伤。
它变成了……
媒介?
一柄双刃的、危险的……
钥匙?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污血狂潮已至面前!
那粘稠的、充满恶意的黑暗,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而石堆的约束场,也如同无形的巨墙,轰然压至!
毁灭,已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