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了一口酒,孔书礼微眯起眼睛细述那段他很少跟人提及的过往:
“有一次我骗过保镖偷偷溜出去跟人聚会,席间有个姑娘过来找我喝酒,说她大学的时候跟我表白过,我是真不记得她了,在朋友的起哄下我们喝了几杯酒,喝完就记不得事儿了,等我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外面留宿。”
像是幽远的钟声从破败的寺庙里传来,带着道不尽说不明的空寂和伤怀。
“两个月后那姑娘又来找我了,说她怀孕了,是我的。”
孔书礼抬手又灌了一口酒,但语气还是四平八稳,“既然做错了事就得负责,我将她带回了家。我父亲震怒,想用钱打发她,我没有退让。”
“后来我父亲将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经过调查出来,将事实摆在我面前,我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离开了父亲给我规划好的轨迹后我就真的做不好?”
“迟来的叛逆让我反抗他反抗得更厉害了,我坚持将孩子留下,我母亲也在帮我劝他,孩子一岁时他终于松口同意我给那姑娘一场婚礼“
孔书礼停顿了几秒,眼里黯淡无光,眸子里划过一丝阴鸷,但他很快就调整回来,将那一丝情绪掩藏得很好,”可是婚礼当天她和别人走了,她说我没有情调、太无趣了,她不想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活在循规蹈矩的世俗下。”
“我以为父亲会对我失望,以为他都不想认我这个儿子了。”
孔书礼突然笑了,那笑是被父亲掌控多年,压抑后的释然,“没想到我那独断专横的父亲竟然心平气和地说:‘人生漫漫,会遇到的事情非常多,遇到了那就是自己的命,但是不用怕,解决了就行了,解决不了还有个儿高的顶着。’”
“我第一次对他改观,也试着跟他沟通,后来我去攀岩、学射击、学武术、学跳伞他都没再阻拦过。”
孔家在华市是名副其实的名门望族,那件事一出孔家颜面尽失,尽管碍于华耀集团实力强悍,当时没有哪几家媒体敢报道,也没人真敢当着孔家人的面笑话,但这件事还是成了上流圈子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更是在对手的操作下集团股票一度跌停。
华耀集团元气大伤,差点打破华市三大家族三足鼎立的局势。
好的资源就如同一块美味的蛋糕,越少人参与分得的蛋糕就越多,对手巴不得华耀就此没落,将华耀所占据的资源分食殆尽,就连个别亲朋好友也想从孔书礼身上撕下一块肉,啃下一块骨头来。
周围的人安慰你,希望你好,可你要是真的好了他又不乐意了。
而经历这一切的孔书礼当时只有22岁,正好是能登记结婚的年纪。
好在孔书礼从小就被他父亲严格训练,早就练就一身顽强意志,手段也非常人能及,越是这种时候越能激发他的潜能,在他的带领下,华耀集团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崛起、扩张,五年就将对手远远甩在身后,成了华市一家独大的局面。
从此,没人敢再提当年的事。
故事讲完了,他的酒也喝完了,“这些年我一直将孩子带在身边亲自照顾,尽量让他过得开心快乐,我父亲一开始还极力反对,后来大概是年纪上来了也想通了,不再对我教育孩子的方式指手画脚了,孩子成年后也开始跟他们亲近了。”
沈苏元试探着开口:“那您现在……”
孔书礼知道他要问什么,主动道:“我一直没有伴侣,我认为感情是非常纯洁神圣的东西,一旦碰了就必须负责到底。这些年我的精力都在孩子和公司上,没心思想别的,之前也没遇到想相伴一生的人。”
沈苏元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知道孔书礼有没有说谎,又觉得像他那样的上位者没必要对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打工仔说谎。
可是…….
可是什么呢?
沈苏元心跳如擂鼓,他咽了咽口水,被孔书礼那样温柔的目光看得紧张不已,他慌忙举起瓶子喝酒。
可他忘了,啤酒早喝完了。
孔书礼伸手拿了他的瓶子,“苏元,我今天跟你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想得到什么,你不用有负担,也不要有压力,放假了就什么都不要想,回家只管开开心心玩就好了。”
沈苏元不敢跟他对视,微垂着睫毛,“嗯,好。”
孔书礼很想再跟他多待会儿,但他知道这时候应该把空间留给小孩,让他独自消化一下刚刚接收的信息。
“苏元,新年快乐,回家跟家人好好过年,帮我跟你爸爸妈妈、哥哥嫂嫂还有两个小朋友问好。”
“嗯,好,谢谢礼董,也祝您新年快乐。”
孔书礼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这些东西你直接快递吧,不然上下车不方便。”
沈苏元也赶紧站起来,“哦,好。”
犹豫了几秒钟他还是再次开口感谢:“谢谢您礼董。”
孔书礼真的很想在离别前抱抱面前乖软的小孩,可他很清楚现在还不能,“苏元,你已经道过谢了。”
沈苏元尴尬一笑,挠挠头发,“收了您这么多礼物,我都没有什么可以送您的。”
“行啦,”孔书礼给他递台阶,“咱俩都这么熟了,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年后我们公司的设计还要靠你呢!”
沈苏元拍拍胸脯保证到:“交给我您放心!”
“嗯。”孔书礼迈开长腿朝门口走去,“那我就走了“
沈苏元跟上他,“我送您。”
孔书礼几个大步就到了玄关处,”不用送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早点买好你也能早点寄出去。”
说着,孔书礼已经开了门走了出去,又贴心的帮他把门关上。
沈苏元只能站在门后目送他离开,“好,那您路上注意安全。”
“嗯。”
随着门合上孔书礼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沈苏元扭头看着一屋子的礼品咽了咽口水,又抬手揉了一把脸。
深呼吸,再深呼吸,他回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去,躺平,安详地闭上眼睛。
想到孔书礼说的那些话又猛地睁开。
孔书礼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