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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凌清玄的剑光快如流星,撕裂夜空,径直落向云缈峰顶的静心斋。他抱着气息奄奄的忘忧,一步踏入室内,动作却在不经意间放得极轻,将人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那张寒玉床上。

慕雨柔紧随其后,脸上带着未褪的惊悸与担忧:“凌师兄,忘忧师弟他……”

“灵力耗尽,心神受创,经脉亦有损伤。”凌清玄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指尖凝聚的柔和灵力已源源不断渡入忘忧体内,稳定着他紊乱的气息,“我已用灵力护住其心脉,暂无性命之忧。慕师妹,有劳你调配一些温养经脉、安神定魂的丹药。”

“我这就去!”慕雨柔连忙点头,看了一眼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忘忧,转身匆匆离去。

室内只剩下两人。夜明珠清冷的光辉洒落,映照着忘忧毫无血色的脸,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青影,唇瓣上残留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目。他蜷缩在宽大的寒玉床上,显得愈发脆弱渺小,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凌清玄静立床前,目光沉静地落在忘忧脸上。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丹霞镇那一幕——窗棂炸裂,魔气翻涌,少年倒在血泊中那濒死的眼神,以及更早之前,那夜梦魇中一闪而逝的凌厉煞气,青岚峰上精准的“直觉”,还有那罐微凉的菌菇汤……

疑点太多,如同迷雾般将榻上之人重重笼罩。那瞬间爆发的、绝非仙门正统的力量,阴冷而霸道,与魔尊殷九烬的传闻隐隐契合。若他真是殷九烬,伪装失忆潜伏在自己身边,目的为何?窃取云缈宗机密?还是……针对自己?

可若真是如此,丹霞镇的苦肉计代价未免太大。那魔修自爆的威力做不得假,忘忧(或者说殷九烬)所受的创伤也真实不虚,几乎动摇根基。为了一场戏,赌上自己恢复的关键时期,甚至可能是性命?这不符合殷九烬那等枭雄的行事风格。

除非……他当时真的别无选择,或者,那魔修的出现本身就在他意料之外?

凌清玄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摩挲了一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抱着忘忧回来时,触及到的单薄脊背的冰冷触感,以及那细微的、无法伪装的颤抖。

“冷……师兄……好冷……”

榻上的人发出细微的呓语,眉头痛苦地蹙起,身体下意识地往凌清玄所在的方向蜷缩,像是在寻找热源。

凌清玄沉默片刻,终是俯下身,拉过一旁的锦被,仔细替他掖好被角。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难得的耐心。指尖拂过忘忧冰凉的脸颊时,能感觉到对方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如同寻求安慰的幼兽。

这种感觉很陌生。凌清玄修行数百载,心若冰清,早已习惯独处。静心斋从未有过第二人的气息,更遑论如此近距离的、带着依赖的接触。

他看着忘忧即便在昏迷中依旧不安的睡颜,那双总是盛满怯懦或依赖的桃花眼紧闭着,反而显露出一种纯粹的、不设防的脆弱。这份脆弱,与脑海中那个杀伐果决、横行修真界的魔尊形象,格格不入。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或者……两者都是?

“水……想喝水……”忘忧又含糊地低语。

凌清玄转身倒了一杯温水,回到床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单手将人稍稍扶起,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臂弯里,另一只手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忘忧本能地小口啜饮着,温水润湿了他干裂的嘴唇,几滴水珠顺着下颌滑落,没入衣领。凌清玄的目光掠过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那里,脉搏微弱地跳动着。

喂完水,凌清玄正要将他放回床上,忘忧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无意识地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喃喃道:“别走……怕……”

凌清玄身体微僵。他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更何况是一个身份不明、疑点重重之人。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退开,保持距离,继续冷静地观察、分析。

可是……

他看着臂弯里这张毫无血色的脸,感受着那微弱的、带着哀求的抓握力道,终究是没有动。

夜色深沉,静心斋内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凌清玄维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靠在床头,闭目调息,一半心神沉入体内运转周天,另一半则警惕着外界,也……留意着臂弯里的动静。

忘忧似乎因为这点依靠和温暖而安稳了许多,眉头渐渐舒展,沉沉睡去。

后半夜,慕雨柔送来了炼制好的丹药。凌清玄轻轻将忘忧放平,喂他服下丹药。药力化开,忘忧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脸上也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慕雨柔看着凌清玄眼底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他始终守在床边的姿态,轻声道:“凌师兄,你也休息一下吧,忘忧师弟这里我看着。”

“无妨。”凌清玄摇头,“我自有分寸。天色将亮,慕师妹奔波一夜,辛苦了,先去歇息吧。”

慕雨柔见他态度坚决,不再多言,行礼后退了出去。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照进静心斋。

忘忧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初醒的迷茫之后,记忆回笼,丹霞镇的恐怖经历让他眼中瞬间涌上巨大的恐惧,身体猛地一颤。

“醒了?”

清冷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忘忧转头,看到凌清玄就坐在床边的蒲团上,正静静地看着他。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但不知为何,忘忧却从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或许是错觉的关切。

“师兄……”忘忧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哭腔,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我还以为我死定了……那个黑影……好可怕……”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势,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凌清玄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别动,伤势未愈。”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安抚的力量。忘忧仰头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凶了,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师兄,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凌清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取过旁边温着的药碗,递到他面前:“先把药喝了。”

忘忧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下苦涩的药汁,眉头皱得紧紧的,却不敢抱怨。

喝完药,凌清玄才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问:“昨夜之事,你还记得多少?”

忘忧身体一僵,眼中恐惧更甚,双手紧紧攥着被角,努力回忆着,断断续续地道:“我……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有声音……然后……然后窗户就破了……一个、一个很黑很吓人的影子扑进来……我……我好害怕……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突然好痛……好像有东西要炸开了……后面……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描述的片段与凌清玄所见大致吻合,只是略去了那关键的力量爆发和与血煞的对峙,将一切都归咎于恐惧下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凌清玄静静地听着,目光深邃,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师兄,”忘忧忽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语气充满了不安和自责,“我……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那个黑影……是不是来找我的?我是不是……会连累师兄?”

他问得直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惶恐,反而显得格外真实。

凌清玄看着他布满泪痕的脸,沉默了许久。

就在忘忧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以为对方终于要摊牌或者将他弃之不顾时,凌清玄却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无论你过去是谁,如今你既在云缈峰,便受我庇护。无人可伤你。”

忘忧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凌清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眼泪凝固在脸上,那双桃花眼里,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交织在一起。

凌清玄……他竟然……

凌清玄却已站起身,恢复了平日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好生休息,勿要多想。”

他转身走向外间,开始每日雷打不动的晨练。

忘忧躺在寒玉床上,望着凌清玄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因为凌清玄方才那句话,竟泛起一丝陌生的、滚烫的涟漪。

凌清玄,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何对我这个来历不明、浑身疑点的人,一次次心软,一次次庇护?

是因为你那可笑的正道责任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而背对着他的凌清玄,立于院中,长剑出鞘,剑气森寒。他目光望向远方翻涌的云海,眸底深处,是比云海更加难以捉摸的深沉。

庇护,不代表信任。

忘忧,或者说殷九烬,你的戏,还要演到几时?

而我,又该如何面对这份日益复杂的……牵扯?

冰心剑诀运转,心湖却难以再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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