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晴是被苏敏的电话吵醒的。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得发烫，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头还有些昏沉——昨晚处理完脚底的伤口，又跟苏敏在电话里聊到后半夜，挂了电话后盯着天花板发呆，天快亮时才浅浅睡去。
“晚晴？你醒了没？”苏敏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贯的干脆利落，“我跟你说，我已经帮你问了我那个律师朋友，他说像你这种情况，只要能收集到张磊出轨的证据，离婚时不仅能分到一半财产，争取浩浩的抚养权也很有把握。”
林晚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触到眼角的泪痕，才想起昨晚又哭了。她掀开被子下床，脚底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走路时只能微微踮着脚：“我知道了，谢谢你，敏敏。”
“跟我客气什么？”苏敏的声音软了些，“你现在怎么样？张磊没再回来找你麻烦吧？”
“没有，他昨晚摔门出去后就没回来。”林晚晴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正午的阳光照进来，晃得她眯起了眼，“我今天中午要去顾深学校拿书，顺便……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深？”苏敏顿了一下，然后笑了，“就是你高中时那个白月光同桌？行啊晚晴，这时候有人能帮衬一把也好。对了，你跟他见面时别太拘谨，有什么事就跟他说，他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找他算账。”
林晚晴被她逗笑了，心里的压抑也散了些：“你想什么呢？就是拿本书而已。”
“我不管，反正你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有我呢。”苏敏又叮嘱了几句，让她注意安全，才挂了电话。
林晚晴放下手机，走到客厅。昨晚摔碎的玻璃杯还没收拾，碎片散落在地板上，牛奶渍已经干了，留下一圈淡淡的印子。她叹了口气，拿起扫帚和簸箕，慢慢蹲下来清理。脚底的伤口被牵扯着，疼得她额头冒出汗来，可她却没停下——她想把这个家收拾干净，就像想把自己混乱的生活理清楚一样。
收拾完客厅，她又去了张浩的房间。少年的书桌收拾得很整齐，课本和练习册分门别类地放在书架上，桌角放着一张他们一家三口去年在游乐园拍的照片——照片里，张磊搂着她的肩膀，张浩站在他们中间，笑得很开心。林晚晴拿起照片，指尖轻轻拂过张磊的脸，心里五味杂陈。她从来没想过，曾经那么温馨的一家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把照片放回原处，转身时，目光落在了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上。那个抽屉是张浩用来放杂物的，里面全是他小时候的玩具和奖状。林晚晴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抽屉——她记得，自己以前的毛笔和砚台，好像被她放在这里了。
抽屉里乱七八糟的，有变形金刚、漫画书，还有几张张浩小时候画的画。林晚晴一点一点地翻找，终于在最里面找到了一个红色的锦盒。她把锦盒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支黑色的毛笔，笔杆上刻着“向阳”两个字，旁边还有一方小小的砚台和一叠泛黄的宣纸。
这支毛笔是她十八岁生日时，顾深送她的。那时候她刚考上师范学校，最喜欢的就是书法，顾深知道后，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她买了这支毛笔。他说：“晚晴，你就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太阳，我希望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这份初心。”
后来她结婚生子，为了家庭放弃了书法，这支毛笔就被她放进了锦盒，藏在了抽屉最里面，一藏就是二十年。
林晚晴拿起毛笔，笔杆已经有些磨损，却依然光滑。她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忽然想起高中时，她和顾深一起在教室后面练书法的日子——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宣纸上，顾深手把手教她握笔，耐心地纠正她的姿势，那时候的日子，简单又美好。
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滴在毛笔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林晚晴赶紧擦干眼泪，把毛笔放回锦盒里，却在这时，发现锦盒底部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她好奇地拿出来，展开一看，是她高中时写的一首诗，题目叫《向阳花》：
“迎着风，向着光，
不卑不亢，
就算暴雨打湿了花瓣，
也会笑着等待太阳。”
字迹娟秀，带着少女的青涩，纸的边缘已经有些泛黄，却依然能看出当时的认真。林晚晴看着这首诗，忽然想起顾深在同学会上说的那句话——“晚晴，你当年那首咏葵花的诗，我还记得”。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
她把诗折好，放回锦盒里，然后拿着锦盒走到客厅的书桌旁。她找了块干净的布，把毛笔和砚台仔细擦干净，又从柜子里翻出一瓶墨水——那是她去年收拾房间时发现的，一直没舍得扔。
她铺开一张宣纸，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水。笔锋落在宣纸上的那一刻，她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像个小小的墨点。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慢慢写下“向阳”两个字。
字迹有些生疏，笔画也不如以前流畅，可当这两个字完整地出现在宣纸上时，林晚晴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她想起高中时，顾深总说她的字有风骨，像她的人一样，不卑不亢。那时候的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可这二十年，她却把自己弄丢了。
她又蘸了些墨水，继续在宣纸上写字。写的是她高中时最喜欢的一句词：“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字迹虽然还有些生涩，可她却越写越投入，心里的委屈和压抑，好像都随着笔尖落在了宣纸上。
不知道写了多久，客厅里已经散落了好几张写满字的宣纸。林晚晴放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那些字，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她想起苏敏说的话，想起顾深的鼓励，想起张浩担忧的眼神，忽然觉得，就算张磊背叛了她，就算婚姻走到了尽头，她也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朋友，有儿子，还有曾经那个热爱书法、充满才华的自己。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顾深说中午在学校门口等她，她得赶紧收拾一下出门。
林晚晴走进卧室，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大多是洗得发白的棉质衬衫和牛仔裤，都是她平时做家务穿的。她翻了半天，终于在衣柜最里面找到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那是她去年生日时，苏敏送她的，她一直没舍得穿，觉得自己平时在家穿不上这么好看的衣服。
她把连衣裙换上，又找了一双平底鞋——因为脚底有伤，不能穿高跟鞋。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连衣裙很合身，衬得她皮肤白皙，虽然眼角有了细纹，头发也有些凌乱，可眼神却比昨天坚定了很多。
她拿起梳子，把头发梳成一个简单的马尾，又找了一支口红——那是她好几年前买的，几乎没怎么用过。她对着镜子，轻轻抹了一点口红，嘴唇瞬间有了血色，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林晚晴忽然笑了。她想起张磊昨天说的话，说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连件像样的化妆品都没有。可现在她才发现，她不是不能变得好看，只是这些年，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家庭和丈夫身上，忘了好好爱自己。
她拿起手机和钱包，又把顾深送的那支毛笔放进包里——她想，也许可以跟顾深聊聊书法，聊聊高中时的日子，就像老朋友一样。
走到玄关处，她想起张磊的手机还放在茶几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她得把手机还给张磊，顺便，也该跟他好好谈谈离婚的事了。
锁上门，走出楼道，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林晚晴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让她心情舒畅了不少。她朝着公交站走去，脚底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她却走得很稳。她知道，从今天开始，她要为自己而活，要像向阳花一样，迎着风，向着光，不卑不亢地活下去。
公交来了，林晚晴走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外的风景慢慢向后退去，就像她过去二十年的生活。她拿出手机，点开和顾深的聊天框，想跟他说自己快到了，却在这时，看到张磊发来的微信：“林晚晴，你把我手机藏哪儿了？赶紧给我送过来，不然我饶不了你！”
林晚晴看着那条消息，冷笑了一声，然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她不想再跟张磊争吵，也不想再被他影响心情。她现在只想去见顾深，拿回那本《唐宋词选》，然后，开始自己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