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
朝堂庄严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顾昭穿着一身将军常服，挺直腰身向前走。
看着威风凛凛，没人知道，她的里衣全湿了，刚刚得知武力超群的自信洒落了一地。
面对皇权，武力值算得了什么？
终于撑到最前沿，她单膝点地，脊背挺得笔直，把先前背了无数次的话再朗诵一遍。
“……凉国已降，王庭西迁千里，此役功成，全赖陛下洪福，将士拼命，臣，顾昭，现交还兵符，恳请陛下恩准臣告老……呃，请辞归乡。”
一席话，像块巨石砸进朝堂静水里。
满朝文武的笏板齐刷刷抖了三抖。
几缕朝阳从殿门斜射进来，正巧照在顾昭高举的虎符上，把那青铜玩意儿照得像个烫手山芋。
“归……归乡？”
龙椅上的皇帝身体猛地前倾，保养得宜的脸上，那点恰到好处的帝王威仪瞬间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真真切切的……肉痛。
“顾爱卿， 你怎么说胡话了呢？”
满朝文武齐刷刷低头，眼珠子却转个不停。
“陛下明鉴，”顾昭的声音带着一丝迫切，“臣上战场之前，不过是个……力气大了点的村姑而已，如今重伤后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估计以后也没法为国效力了……”
“爱卿不必妄自菲薄，咱大夏就需要你这样的将军。”皇帝说完后看向满朝文武，“你们说对不对呀？”
众大臣齐声高呼：“陛下英明！将军威武！”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爱卿不必忧心，北疆那边朕已经让石猛暂代，你安心养伤便是。”
顾昭眉头皱了皱。
让人暂代？不就是把她架空了吗？为何还不放人？
难道是……
顾昭脑海里把那些电视剧里功高震主没好下场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腿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
“哐当。”兵部尚书的笏板掉到地上。
他颤颤巍巍的说，“陛、陛下，老臣突然手抽筋……”
其他大臣们一言难尽的看着顾昭。
威风凛凛的镇北将军怎就这副德行？
顾昭回过神来也吓了一跳，她不是跪得好好的吗？怎么躺了个美人鱼姿势？
打了个激灵，重新跪了回去，捂着大腿，“陛下，臣突然腿疼……”
她并非殿前失仪，她只是……有病。
皇帝站了起来，语气满满的担忧，“爱卿身体要紧，朕这就派人送你去太医院，来人……”
“陛下，臣缓缓就好些了，臣还有话说。”顾昭立马把话截了，如今最紧要的是辞官，这朝堂她再也不想来了。
她眼珠子转了几圈，随口胡诌了个借口：“陛下，您就允了臣吧，臣年纪也不小了，想回乡下寻个人成亲。”
“哐当。”
吏部尚书的象牙笏板直接砸在了自己的云头履上。
老头儿哆嗦着手指着，“陛、陛下，老臣突然心悸……”
皇帝冷哼一声。
心悸了不起？他还心痛呢？
他就喜欢这种背景干净又能打的，偏偏人家不想干。
放人？舍不得！
不放？似乎太不近人情……他总不能阻止人家嫁人吧？
皇帝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到了文官队列最前方。
那里立着个英俊的男子，脸庞如雕刻般精致，棱角分明却不失柔和，身形修长却不瘦弱，一身玄紫色的朝服竟被他穿出了几分飘逸的感觉，活像从山水画里抠出来的谪仙。
“太傅以为如何？”
沈砚之扫了眼顾昭攥得发白的指节，唇角微扬：“微臣以为，成亲……也未必要回乡下。”
皇帝的目光露着赞许。
不愧是朕亲点的太傅，为君分忧这一块从未让朕失望过。
顾昭猛地看向沈砚之，眼神如刀。
这太傅大人，你有大病吧？
顾昭转向皇帝，扯出个可怜巴巴的笑，“陛下，臣是个粗人，如今只想回乡下养鸡。”
众大臣突然醍醐灌顶，异口同声的说道：“京城也能养鸡！”
顾昭差点哭了。
辞个官咋就这么难？
皇帝乐呵呵的，“众爱卿说得没错，顾爱卿你就安心的留下来吧，鸡在哪儿都能养，朕赐的府邸地管够，明早就可以入住了。”
顾昭脑门突突跳。
“陛下明鉴，臣只有一身蛮力，字都认不全，在这朝堂上总觉得格格不入……”
前面几个大臣对视了一眼，心里暗自窃喜。
武安侯心想着：这些年没什么建树，在陛下的心里越来越没存在感了，有了顾昭一对比，说不定陛下会对我另眼相看呢。
国公爷琢磨着：这顾昭不干了，虎符也落不到我手里，与其让其它人拿，还不如眼前这个村姑，至少没威胁。
礼部尚书心里暗自嘀咕：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想留下顾昭，让陛下开心最重要，这马屁必须拍到位。
工部尚书嘴巴都快咧到耳边了，能力有时也需要衬托一下。
御史大人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最近总是没事干，陛下总盯着我心发慌，这顾昭字都认不全，估计乱子出得多，到时老夫就有事做了。
……
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声音：留下来，必须得留下来。
于是，个个争先恐后的出列。
“顾将军谦虚了。”
“顾将军文武双全。”
“有顾将军在，咱大夏必定更加辉煌。”
“想着顾将军在京城，下官心里倍感安全。”
……
皇帝笑着附和，“顾爱卿，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就别再谦虚了。”
顾昭想到之前规划好的田园生活成了泡影，气得浑身发抖,。
她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御阶之下，在满朝文武倒吸冷气的声音中，“哐当”一声，把那块沉甸甸的虎符直接拍在了皇帝的龙案上。
砚台里的墨汁被震得溅出几滴，正好落在皇帝的龙袍上，晕开一朵黑色的小花。
“臣旧伤发作，怕是得养好一阵.……”她捂着根本不存在的伤口，演技浮夸得让旁边的徐公公直捂脸。
皇帝嘴巴抽了抽：刚才不是腿疼吗？腿疼能跑这么快？
顾昭：何止腿疼，心情不好哪哪都疼。
满朝文武集体屏息，生怕喘气声大了被牵连。
顾昭心里也是悚的，刚刚自己是不是太激动了？
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将腰杆挺得笔直，死就死吧，形象尽量保住。
皇帝盯着那枚被遗弃的虎符，指尖轻轻敲着龙案，忽然笑了。
“顾爱卿有伤在身，朕允你休养半年，你为大夏立下不世之功，朕岂能亏待于你。”
顾昭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多想，只见皇帝大手一挥，“朕这就为你赐婚——满朝五品以上官员的未婚儿郎，任你选。”
“哗——”
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任你选？！五品以上官员的儿子？！当集市上的大白菜吗？！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要碎了！
武安侯悔得肠子都青了，刚才为何嘴贱？
工部尚书猛地捂住胸口，他也心悸，他家儿郎多。
兵部侍郎直接一个踉跄，差点跪下喊“陛下三思！”
……
就只有御史大人笑了。
他家没儿子。
……
“陛下！臣……”顾昭还想挣扎。
皇帝一个眼风扫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提醒道：“顾爱卿，接旨，谢恩。”
看着皇帝那副你敢抗旨试试的表情，再看看徐公公捧过来的，墨迹未干的圣旨，又看看满殿官员看她如同看洪荒凶兽的眼神……
顾昭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她咬着后牙槽：“臣领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