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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晨曦微露,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李家小院却已失去了往日的宁静。昨夜虎子那声石破天惊的“花成精了”如同投入池塘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小村。

李墨几乎一夜未眠。体内那股奔腾后又归于温顺的奇异暖流,云虚子那洞穿灵魂的“灵根”二字,以及花圃中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光华盛放,在她脑海中反复交织、冲撞,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天色刚蒙蒙亮,她便听到院墙外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议论声。

“……千真万确!我家虎子吓得魂都没了!说李家后院那花圃里,光溜溜的!红的绿的蓝的,闪得跟鬼火似的,花都成精了!”

“不能吧?墨儿姑娘多好的人啊,种的花是比咱们的好看些……”

“好看?那叫邪乎!老李头,你没见那花长得多快?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牵牛花藤能爬满一堵墙只用半个月的!还有那香味,闻着是香,可香得也太过了,大半夜都飘老远!”

“张家的,这话可不能乱说!成精?那是要请道士的!老李家刚安稳下来……”

“我乱说?我家虎子吓得现在还在炕上发癔症呢!一个劲儿喊‘光!妖怪!’脸都白了!那样子能是装的?”

李墨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指尖冰凉。她轻轻掀开一线窗帘,透过缝隙,看到院墙外不远处,张婶正拉着早起下地的李伯,唾沫横飞地比划着,脸上混合着惊惧和后怕。几个路过的村民也驻足听着,脸上神色惊疑不定,目光时不时瞟向李家紧闭的院门和那堵高高的、隔绝了视线的院墙。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她的心脏。昨夜那瑰丽梦幻的光幕,在惊恐的孩童眼中,在蒙昧的乡邻口中,已然化作了狰狞的“妖邪”。她苦心经营的平静,如同沙堡,在流言的潮水中摇摇欲坠。

“墨儿?”李母担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外头……好像不太对劲?”

李墨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打开门,对上一双满是忧虑的眼睛。“娘,没事。”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可能是虎子昨晚做了噩梦,吓着了,张婶心疼孩子,说得夸张了些。”

“真的……只是噩梦?”李父也走了过来,眉头紧锁,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议论。他目光扫过女儿略显苍白的脸,昨夜后院隐约的光亮和那声尖叫,他们并非全无察觉。

“嗯,”李墨垂下眼睫,避开父亲审视的目光,“爹,娘,你们别担心。我去看看花圃,顺便……想想办法。”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理清这团乱麻,更需要……等待那个承诺会再来的神秘老者。

安抚住忧心忡忡的父母、春桃和夏荷,李墨独自走向后院。晨曦中的花圃,经过昨夜那场短暂而剧烈的光华洗礼,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状态。

花朵依旧娇艳,叶片依旧翠绿,甚至比昨日更显精神抖擞,仿佛被注入了双倍的生机。然而,空气中那份清冽馥郁到令人心醉的冷香却淡去了许多,只余下花草本身自然的芬芳,虽然依旧清新怡人,却不再有那种直透灵魂的奇异力量感。

李墨的目光仔细扫过每一株植物。

那株“琉璃兰”,轻薄如蝉翼的花瓣上,昨夜那凝实如光带的月白光晕彻底消失了,只余下花瓣本身在晨光下流转着微弱的、近乎透明的莹润光泽,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霓裳”三色花恢复了常态,艳丽依旧,却再无火焰跳跃的灵动。

“墨玉朱颜”深红厚重的花瓣,边缘再无黑金纹路,只是颜色显得比昨日更加深沉内敛。

角落里那几株“地脉紫金冠”翠绿的茎秆挺直,顶端的花苞紧紧闭合,昨夜那惊鸿一瞥、迫不及待要透射而出的紫金光芒,仿佛只是幻觉。

最明显的变化,是她昨夜情急之下扶住的那株蜀葵。它比周围的同伴明显高出了一大截,茎秆粗壮如小儿手臂,顶端绽开的花朵硕大无朋,层层叠叠的花瓣艳丽得几乎要滴下汁水来,浓郁的花蜜甜香扑面而来,成了此刻花圃中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李墨走到蜀葵旁,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犹豫和期待,轻轻触碰到那粗壮冰凉的茎秆。

一股远比昨夜之前清晰、温热、却温和了许多的脉动,如同沉睡巨兽平缓有力的心跳,透过指尖清晰地传递而来。这感觉不再让她惊骇,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和……亲切感。仿佛这株因她而异常生长的植物,与她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无形的、温暖的纽带。

她闭上眼,尝试像昨夜那样凝神感知。

静心。凝神。

世界的声音再次被放大、过滤。晨风吹拂叶片轻柔的沙沙声,露珠从花瓣滚落的细微滴答声,甚至土壤深处根须缓慢吸水、伸展的微弱律动……如同一曲大自然的交响乐,在她心间流淌。更清晰的是,她能“听”到、或者说“感觉”到,每一株植物体内,都流淌着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这暖流如同溪水,在茎秆、叶脉中缓缓运行,滋养着它们的生命。这便是昨夜云虚子指尖引导、汇聚的东西吗?是那老者口中的“灵气”?是让花朵绽放光华的根源?

而她自己体内,仿佛也有一处无形的源泉,在呼应着这片花圃的生机。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包裹着她,仿佛置身于最温柔的暖洋之中。昨夜被那洪流冲刷后的通泰感依旧存在,五感敏锐,思维清晰。她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丝极其微弱的、清凉的气息,正随着她的呼吸,从这片生机勃勃的花圃中,缓缓渗入她的身体,融入那无形的源泉之中。

这便是……灵根吗?这便是她与生俱来、却蒙尘多年的天赋?

就在她沉浸在这种奇妙感知中时,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清朗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

“丫头,悟性不错嘛。这一夜过去,倒是摸到点门道了?”

李墨猛地转身,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漏跳了一拍。

云虚子!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旧袍,鹤发童颜,身姿挺拔,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花圃边缘的一丛鸢尾旁,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融入了这片晨光与绿意之中。他的目光扫过那株异常高大的蜀葵,唇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又看向李墨,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老……老人家!”李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昨夜那巨大的冲击和此刻面临的困境让她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您来了!昨夜……昨夜之后……”

“不必多言,老朽都知晓。”云虚子摆摆手,神态自若地踱步走进花圃,仿佛在自己家后院散步。他经过那株蜀葵时,随手在它粗壮的茎秆上轻轻一拍。

嗡!一股比李墨感知到的更清晰、更温和的波动瞬间扩散开。那株蜀葵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所有的叶片都欢快地摇曳了一下,顶端的花朵开得更加舒展,花蜜的甜香更加浓郁。

“一点小麻烦而已。”云虚子浑不在意地说道,目光在花圃中逡巡,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几株“地脉紫金冠”上,微微颔首,“嗯,根基倒是更稳固了些,昨夜那一下,倒也不算坏事。”

他这副云淡风轻、仿佛昨夜只是点了个灯笼的架势,让李墨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丝,但忧虑并未散去:“可是……村里的人……虎子他……”

“那小娃娃?”云虚子捋了捋雪白的长须,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老朽昨夜临走前,不是送了他一场‘好梦’么?噩梦也是梦。小孩子忘性大,过两天被新奇的玩意儿吸引,自然就淡忘了。至于那些闲言碎语……”他瞥了一眼院墙方向,语气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淡漠,“流言如风,吹过即散。只要此地不再有异象,没有真凭实据,谁又能奈何?你只需如常度日,该种花种花,该说笑说笑,日子久了,自然风平浪静。”

他这番话说得笃定,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李墨看着他从容平静的面容,心中的恐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渐渐安稳下来。这位神秘老者展现出的手段和这份超然的气度,让她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

“多谢老人家!”她真心实意地躬身行了一礼。

“谢什么?”云虚子摆摆手,目光终于从花圃移开,带着一丝玩味落回李墨身上,仿佛在打量一件稀世璞玉,“老朽今日来,可不是专程给你解围的。”

他宽大的袍袖随意地一拂。

李墨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株植物凭空出现在云虚子脚边的空地上!

这株植物形态极其怪异,与她花圃中任何一株都截然不同。

它约莫半尺来高,主干扭曲虬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死灰的暗褐色,表皮干枯皲裂,布满丑陋的瘤状突起,仿佛被烈火炙烤过又遗弃在沙漠中多年。顶端没有叶子,只有三根同样干枯扭曲、如同枯瘦鬼爪般的分枝,无力地耷拉着。整株植物散发出一种衰败、死寂的气息,与周围生机勃勃的花草形成刺眼的对比。唯一能证明它并非完全死去的,是在其中一根“鬼爪”的顶端,极其勉强地缀着两片指甲盖大小的叶片。那叶片也是蔫黄萎靡,边缘焦枯卷曲,叶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枯萎脱落。

“这是……”李墨被这株植物散发出的浓重衰败死气惊得后退了半步,眉头紧蹙。它看起来就像是从坟茔里挖出来的陪葬物,带着浓浓的不祥。

“此物名唤‘枯木龙吟’。”云虚子语气平淡,仿佛在介绍一株寻常野草,“性子嘛……有点倔,有点独。离了它出生的那片毒沼瘴林,就跟要了它命似的。这不,才挪出来几天,就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他伸脚,用鞋尖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点嫌弃地拨弄了一下那株死气沉沉的“枯木龙吟”。

那株植物毫无反应,连顶端那两片可怜的小叶子都懒得晃动一下,一副“生无可恋,随你消遣”的姿态。

“老朽寻思着,”云虚子捋着胡须,目光转向李墨,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深藏的期待,“你这园子里的土,有点意思。你这双手,也有点门道。丫头,试试看,能不能把这‘死木头’给盘活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让她帮忙浇浇水那么简单。

李墨愣住了。看着那株气息奄奄、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化为飞灰的“枯木龙吟”,再感受一下自己花圃中流淌的蓬勃生机,两者如同冰与火,根本就是两个极端!这老者是什么意思?让她用这充满生机的土壤和双手,去救活一株从毒沼瘴林里出来、浑身死气的怪树?这可能吗?

“老人家……这……”她有些迟疑,“它看起来……生机已绝。而且,它似乎……与我这园中的水土格格不入。”

“生机绝了?”云虚子嗤笑一声,带着几分高深莫测,“丫头,看东西不能光看表面。这‘枯木龙吟’,名字里带个‘龙吟’,岂是凡物?它只是‘不想活’了。至于水土不服?”他瞥了一眼那株蔫黄的植物,眼神略带嫌弃,“那是它矫情!被瘴气毒雾腌入味了,离了那腌臜地儿反而不习惯。你这园子里的生气,正好给它洗洗肠子,去去浊气!”

这番歪理邪说让李墨哭笑不得。但看着老者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期待,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这位神秘莫测的老者行事必有深意。昨夜他点破“灵根”之秘,今日又带来这株奇特的“枯木龙吟”……这或许,就是一次测试?

“我……试试看。”李墨不再犹豫,走到那株“枯木龙吟”前蹲下。越是靠近,那股衰败、阴冷、带着腐朽沼泽气息的死寂感就越发清晰,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适。她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干枯皲裂的树皮时顿住了。那树皮的颜色和触感,让她想起深宫角落里被虫蛀朽的梁木。

她闭上眼,努力摒弃杂念,尝试像感知自己花圃里那些充满生机的植物一样,去“倾听”这株“枯木龙吟”。

静心。凝神。

然而,传入“耳”中的,却是一片死寂的荒漠。没有根须伸展的沙沙声,没有汁液流淌的潺潺声,没有叶片呼吸的微微律动……只有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沉寂和冰冷。仿佛面对的不是一株植物,而是一块真正的、冰冷的枯木。

不,不对!

就在李墨几乎要放弃,以为这真的只是一块死木时,在那片死寂荒漠的最深处,在那干枯虬结的主干核心,她极其极其微弱地捕捉到了一丝……“动静”。

那不是生命的律动,更像是一种极其微弱、极其缓慢、带着深深倦怠和抗拒的……“心跳”?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在黑暗的棺椁中发出最后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微弱得几乎要消散在虚无中,却又顽强地、固执地存在着,仿佛在坚守着最后一点属于“生”的印记。

就是它!

李墨猛地睁开眼,目光灼灼地锁定在那虬结主干上的一点——那里,正是那微弱“心跳”传来的源头!她不再犹豫,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一件易碎的珍宝,轻轻覆盖在那一点之上。掌心紧贴着粗糙干裂、带着冰冷死气的树皮。

就在她的掌心与树皮接触的刹那——

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吸力,猛地从“枯木龙吟”的核心处传来!如同濒死的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嗡!李墨全身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感从她小腹深处(昨夜那暖流汇聚之处)轰然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被动的感知,而是主动的、汹涌的倾泻!

一股庞大而温润、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春江之水,瞬间冲破了某种无形的壁垒,沿着她的双臂经脉奔腾咆哮,毫无保留地、疯狂地涌向她紧贴着“枯木龙吟”的掌心!

“啊!”李墨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这股力量爆发的凶猛程度远超她的预料!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瞬间点燃、引爆!她感觉自己成了连接生与死、春与冬的桥梁,体内无穷无尽的生机被疯狂抽吸,灌注入那株冰冷的死木之中!

与此同时,那株原本死气沉沉、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为飞灰的“枯木龙吟”,在李墨掌心磅礴生机灌入的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能震颤灵魂的嗡鸣,从它虬结的主干内部骤然响起!如同沉睡的巨龙在深渊中发出一声压抑了千年的闷吼!

它干枯皲裂的暗褐色树皮,以李墨掌心贴合处为中心,肉眼可见地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翠绿色光晕!那光晕如同活水般迅速蔓延开来,所过之处,死气沉沉的暗褐色树皮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颜色迅速变得深沉、温润,透出一种饱经沧桑的古木质感,那些丑陋的瘤状突起也似乎被抚平、内敛了许多!

顶端那三根如同枯瘦鬼爪般耷拉着的扭曲分枝,剧烈地颤抖起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如同骨骼伸展般的“咔吧”轻响,它们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抬起、挺直!仿佛垂死的巨人正挣扎着从泥沼中重新站起!分枝上,那些干瘪的细小凸起处,一点、两点、三点……嫩绿色的芽孢如同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鼓胀、顶破干枯的表皮,顽强地探出头来!

最神奇的是那两片原本蔫黄萎靡、边缘焦枯卷曲的小叶片!在翠绿色光晕蔓延而至的瞬间,它们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草,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磅礴的生机!叶片的蔫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被一种充满活力的、鲜嫩欲滴的翠绿色所取代!卷曲焦枯的边缘迅速舒展、饱满,叶脉中那抹不祥的暗紫色如同被洗涤干净,重新透出健康的、晶莹的脉络光泽!两片小小的叶子,如同两颗碧绿的翡翠,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从“枯木龙吟”身上弥漫开来。不再是纯粹的衰败死寂,而是糅合了枯木的沧桑厚重与新芽初绽的蓬勃生机,形成一种独特的、带着古老蛮荒意味的生命律动!这气息虽然微弱,却顽强地冲击着周围的空间,甚至让离得最近的几株普通花草都微微摇摆起来。

成功了!它活了!

李墨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然而,这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那株“枯木龙吟”在吸收了李墨掌心涌出的磅礴生机、焕发出惊人变化之后,非但没有满足,反而像是尝到了世间最甜美的琼浆玉液!那股从核心处传来的吸力,在短暂的停顿后,骤然增强了十倍!百倍!

它不再满足于被动接受,而是变成了一头贪婪的、不知餍足的巨兽!主动地、疯狂地攫取、吞噬着李墨体内的生机暖流!

“唔!”李墨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她感觉自己仿佛化身为一株被连根拔起、暴露在烈日下的植物,体内所有的水分、所有的生命力都在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疯狂抽离!经脉传来被强行撑开、撕裂般的剧痛!丹田(那暖流之源)处更是如同被投入了一个无底旋涡,空虚感伴随着剧烈的抽痛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双腿发软,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

她本能地想要抽回双手,断开这恐怖的连接!然而,那株“枯木龙吟”仿佛变成了活物,她覆盖在树皮上的掌心,竟被一股无形的粘稠力量牢牢吸住!任凭她如何用力,也无法挪动分毫!

“老……老人家!救……”她艰难地抬起头,向云虚子投去求救的目光,声音嘶哑微弱。

云虚子负手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一丝深藏的激赏。他看着李墨因痛苦而扭曲的苍白面容,看着她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看着她体内那庞大却无意识宣泄的生机被“枯木龙吟”疯狂吞噬,眼神专注而冷静,如同一个正在观察药效的医者。

“守住心神!”云虚子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刺入李墨混乱的识海,“引而不发,是为蓄势!散而不凝,是为浪费!你体内有海,却不知堤坝何在!引气归元,导流入海!想想昨夜花圃光华绽放时,那力量是如何汇聚、流转的?将你散溢的力量,收回来!引导它!”

引气归元?倒流入海?

李墨在极度的痛苦和眩晕中,捕捉到了这关键的话语!如同在溺水的深渊中抓住了一根浮木!

昨夜花圃光华绽放时……云虚子手掌贴在野牡丹上……金色涟漪扩散……无数光点汇聚升腾……力量的流动……汇聚!

她猛地一咬牙,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丹田被掏空的强烈虚弱感,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力集中起来!不再试图抗拒那恐怖的吸力,反而尝试去“引导”体内那被疯狂抽离的暖流!

她想象着!想象着自己的身体,就是那片花圃!那奔腾被抽离的暖流,就是昨夜那些逸散的光点!她要像云虚子引导花圃光华那样,在体内……筑起堤坝!开凿河道!将这些失控奔涌的力量,重新导引回那处无形的“源泉”!

意念所至,奇迹顿生!

就在李墨拼尽全力去想象、去引导的瞬间,她小腹深处那被疯狂抽取、几乎枯竭的无形源泉,猛地一震!

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吸力,反向生成!

这股新生的吸力并非作用于外界,而是作用在她自身的经脉之中!如同在奔腾的洪流下游,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堤坝,开凿了一条通往源头的运河!

那些原本被“枯木龙吟”疯狂攫取、在经脉中横冲直撞、不断散溢流失的庞大生机暖流,仿佛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一部分依旧被“枯木龙吟”贪婪吞噬着,但更大的一部分,却被这股新生的、源自李墨自身意志的吸力所牵引、所收束!

散乱奔涌的“洪水”,开始被强行纳入无形的“河道”!

狂暴的力量,开始被艰难地引导!

一部分生机暖流依旧沿着双臂经脉,被“枯木龙吟”吞噬。但另一部分,却被李墨自身那股新生的吸力强行扭转方向,艰难地、逆流而上,朝着她小腹丹田的位置——那无形源泉的所在——倒灌回去!

“呃啊——!”这感觉比单纯的被抽取更加痛苦百倍!如同在撕裂的伤口上强行灌注滚烫的岩浆!经脉被强行撑开又被强行压缩,两股方向相反的力量在她体内激烈碰撞、撕扯!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湿润的泥地上,溅起几点泥浆。精心挽起的发髻彻底散乱,几缕青丝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但她紧贴在“枯木龙吟”树皮上的双手,却依旧被牢牢吸住,无法脱离!引导与吞噬,两种力量在她体内和与“枯木龙吟”的连接处,形成了短暂而激烈的拉锯!

“枯木龙吟”顶端,新生的嫩绿芽孢贪婪地汲取着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膨大,迅速抽条,长出细小的、翠绿欲滴的嫩叶!那两片原本恢复生机的叶子更是翠绿得如同翡翠,叶脉中隐隐有微光流转!

而李墨却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炙烤,又像被投入了冰窟!极致的痛苦与一种诡异的、力量被强行约束的充盈感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极限!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她额头、鬓角滚落,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勾勒出她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脊背线条。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被这两股力量彻底撕裂、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一股温和却浩瀚无比的力量,如同春日暖阳,又如同浩瀚星河,瞬间笼罩了她全身!

云虚子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她身侧,一只温润如玉、带着玉石般光泽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她因剧痛而紧绷的后心之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气息,如同九天甘霖,顺着那只手掌瞬间涌入李墨体内!这股气息所过之处,狂暴冲突的两股力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抚平、理顺!撕裂般剧痛的经脉被温和地滋养、修复;倒灌回丹田的暖流被引导着,如同百川归海,平顺地汇入那无形的源泉;而依旧被“枯木龙吟”吞噬的那部分生机,也仿佛被这股浩瀚力量所中和、所约束,不再那般狂暴贪婪,变得温和而有序。

痛苦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舒畅与力量感!

李墨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湿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带来一丝凉意。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开又重组了一遍,疲惫到了极点,然而,小腹丹田处那无形的源泉,却前所未有的充盈、凝实!一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感在其中静静流淌、蛰伏,如同沉睡的火山,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潜能。她的五感似乎也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洗礼后,变得更加敏锐通透。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身侧。

云虚子已收回了手掌,负手而立,正含笑看着那株焕然一新的“枯木龙吟”。

此时的“枯木龙吟”与之前判若两物!

虬结的主干变成了深沉温润的古木色泽,透着岁月的沧桑与坚韧。顶端三根分枝笔直挺立,如同苍龙昂首,再无半分枯槁垂死之态。分枝之上,新抽的嫩绿枝条舒展,十几片翠绿欲滴、边缘带着细小锯齿的叶片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叶脉中隐隐有微弱的绿芒流转。那两片最先恢复生机的叶子更是晶莹剔透,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整株植物散发着一股融合了古老沧桑与蓬勃生机的独特气息,安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新生。

云虚子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瘫坐在地、狼狈不堪却眼神晶亮的李墨。

“感觉如何?”他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李墨感受着体内那股从未有过的、温顺而强大的力量感,感受着丹田处那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缓缓流转的源泉,再看向那株因她而脱胎换骨的“枯木龙吟”,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我……”她的声音因脱力和激动而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震颤,“我感觉……身体里……多了一条河……一片海……”她找不到更确切的词语来形容那种充盈的生命能量感。

“河?海?”云虚子捋须大笑,笑声清朗,在晨光中传出老远,“好!好一个河海之喻!看来这‘枯木龙吟’的倔脾气,倒是歪打正着,帮你撞开了那扇门!”

他向前一步,月光下,他的身影仿佛与这方天地、与这片生机勃勃的花圃融为一体。那股如同高山深谷般浩瀚又如同春日细雨般温润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

“引气入体,导流归源。这便是修行第一步,炼气之始。”云虚子看着李墨,眼神深邃如渊,带着洞穿一切的了然,“昨夜老朽言你身具灵根,乃唤醒草木精灵之钥匙。今日观你引动生机、救活这‘枯木龙吟’,更见你体内生机之磅礴,对草木精粹亲和之深,实乃世所罕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震颤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李墨的心神之上:

“此乃‘乙木灵根’!禀东方青帝之生气,掌万物生发之机杼!得天地草木精粹之眷顾,为自然生命之宠儿!”

乙木灵根!自然生命之宠儿!

这几个字,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李墨的识海深处!瞬间将她所有的困惑、震撼、痛苦与新生,都赋予了最清晰、最本质的定义!

她终于明白,为何她的指尖能感受到草木的脉动!

为何她种的花能异于常人!

为何她的生机能唤醒“枯木龙吟”!

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这天生地养、深藏于她血脉灵魂深处的——乙木灵根!

云虚子看着她眼中翻涌的震惊、恍悟与难以言喻的激动,脸上的笑意更深,带着一种“璞玉初显光华”的欣慰。

“丫头,”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大道之门已为你敞开。这凡尘田园虽好,却终究难以承载你这乙木灵根之资,更无法助你掌控这日益蓬勃的力量。昨夜花圃异象,今日救治灵植,皆是你力量无意识散溢、引动天地灵气共鸣所致。长此以往,必招致祸患,亦非此地凡俗草木所能承受。”

他目光扫过花圃中那些因昨夜光华和今日“枯木龙吟”气息冲击而显得格外精神、却也隐隐透出一丝“过载”疲惫的花草。

“你可愿……”云虚子目光灼灼,直视李墨的双眼,问出了那个足以改变她一生轨迹的问题:

“随老朽,踏上这寻道长生、掌控己身、探索这天地造化无穷奥秘的……修仙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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