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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消毒水的气味像冰冷的针,扎进鼻腔深处。

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高亚楠递过来的尸检报告轻飘飘的,却重得压弯了脊梁。

“右肋枪伤贯穿,入水前失血已超800cc。”她声音平静,眼底却藏着风暴,“江底暗流区,打捞…希望渺茫。”

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颅内的剧痛和眩晕像两只撕扯脑髓的毒虫。

强光毫无预兆地从走廊尽头炸开!视野瞬间被撕裂成旋转的惨白碎片!

“陈顾问!”惊呼声遥远得像隔着一层水。

我倒下去,额头撞地的闷响是意识沉没前最后的回音。

黑暗里,陈阳染血的脸在冷笑,手里攥着那半本账本,渐渐被浑浊的江水吞没。

冰冷的,带着浓烈消毒水和死亡气息的空气,如同无数根无形的冰针,持续不断地、恶毒地扎刺着陈旭的鼻腔和呼吸道。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裹着玻璃碴的冰水,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肺叶深处。市局刑技中心法医解剖室的走廊,灯光亮得刺眼,惨白的光线从头顶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将墙壁、地板、还有靠在上面的人影,都照得一片死寂的惨淡,不留一丝阴影,也容不下任何温度。

陈旭背脊死死抵着身后冰冷光滑的瓷砖墙面,那寒意透过湿透后又被体温半烘干的警服布料,针一样扎进皮肉,试图冻结他仅存的一点知觉。他垂着头,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遮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身上那件在江滩泥水里滚过、被硝烟和焦糊味浸透的警服,此刻半干半湿地黏在身上,散发着一种混合了淤泥腥臭、血腥、硝烟和消毒水的、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脏,只有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沉重的麻木,像一层厚厚的铅壳,包裹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和灵魂。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发出清晰而规律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陈旭没有抬头。他知道是谁。

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软底工作鞋停在他面前一步之外。鞋子的主人身上散发着比走廊里更浓、更纯粹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实验室的冰冷气息。

“陈顾问。” 高亚楠的声音响起,平静,克制,像手术刀划过空气,带着法医特有的、剥离了所有情绪的职业性冷静。

陈旭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他用力眨了眨酸涩刺痛的眼睛,才勉强聚焦。

高亚楠站在惨白的光线下,穿着一身合体的白大褂,衬得她的脸色也有些过分的苍白。她没戴眼镜,那双清冷的、如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他,眼底深处却仿佛蕴藏着某种正在无声酝酿的风暴。她的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对折的打印纸。

她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任何安慰的姿态,只是将那份纸递了过来,动作平稳而直接。

陈旭的目光落在她递过来的东西上。一份尸检报告。轻飘飘的几页纸。但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重逾千钧,压得他几乎要弯下腰去。他伸出手,指尖因为寒冷和某种难以抑制的颤抖而显得僵硬。他接过了报告。

纸张冰冷光滑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那么拿着,像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初步结果。” 高亚楠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起伏,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中,也敲打在陈旭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死者…吴老栓。体表大面积三度烧伤,呼吸道严重灼伤,符合生前吸入高温烟尘窒息特征。致命伤在头部——后枕部遭受钝器重击,颅骨粉碎性凹陷骨折,颅内出血。死亡时间在纵火发生前约一小时。”

陈旭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的边缘被他捏得起了皱。纵火前…吴老栓就已经死了!那纵火…纯粹是为了毁尸灭迹!

“另外,” 高亚楠的目光扫过陈旭手中那份报告,又落回他惨白失血的脸上,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却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死刑判决书,“江滩现场,礁石区提取到的血迹样本,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陈旭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高亚楠,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谁?”

高亚楠迎着他绝望而疯狂的目光,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快得无法捕捉。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字字如刀:

“陈阳。”

轰!!!

陈旭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颗炸弹引爆!所有的思维、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支撑在刹那间被炸得粉碎!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这两个字被如此冰冷、如此确凿地从高亚楠口中吐出时,那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右肋中弹,9毫米手枪弹头贯穿伤,造成肝脏破裂及下腔静脉部分撕裂。” 高亚楠的声音如同最精确的手术刀,继续切割着陈旭残存的意识,“根据创口形态、出血量模型及现场血迹分布密度初步推算,入水前失血量已超过800毫升。结合当时水温、水流速度、伤者体能状态……”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陈旭那双因为极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死死攥着报告的手上,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残忍的客观:

“……以及礁石区下游三百米处即为江底暗流交汇区,流速湍急,漩涡吸力巨大。综合评估,生还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三。打捞工作…希望渺茫。”

希望渺茫。

低于百分之零点三。

生还概率。

打捞……

这些冰冷的、精确到小数点后的词汇,像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陈旭的心脏,旋转着,搅动着,将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也彻底碾灭。陈阳中弹了…重伤…在冰冷的江水里…被卷进了暗流…

是他!是他害死了陈阳!如果不是他跟着去西郊…如果不是他吸引了火力…如果他能更快一点…如果他没在火场废墟里犹豫…如果他没加入那个该死的专案组…

巨大的自责、悔恨和被命运玩弄的暴怒,如同沸腾的岩浆,在陈旭早已被掏空的胸腔里疯狂冲撞!颅腔深处那两只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的毒虫——剧痛和眩晕——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疯狂地撕咬、啃噬着他的脑髓!视野开始旋转,惨白的灯光扭曲成诡异的光斑,高亚楠平静的脸在眼前晃动、重叠、模糊……

就在这时!

毫无预兆地!

走廊尽头,一扇通往外面办公区的防火门被人猛地推开!

嗡——!!!

一道极其强烈、极其刺眼的炽白色光柱,如同烧红的巨型钢针,毫无遮拦地、凶狠无比地从敞开的门洞外直射进来!那光芒如此霸道,如此蛮横,瞬间撕裂了走廊里原本就惨白的光线,形成一片绝对的光之炼狱!精准无比地、恶毒地扎进了陈旭刚刚抬起、正望向声源的眼底!

“啊——!”

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嚎不受控制地从陈旭喉咙深处挤出!眼球如同被瞬间投入滚烫的钢水,传来一阵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紧接着,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百倍、排山倒海般的眩晕感!

天旋地转!视野里所有的色彩、形状、光线都在刹那间被彻底粉碎、搅乱、化为一片吞噬一切的、令人绝望的惨白!世界失去了声音,失去了方向,只剩下那无孔不入的强光和颅腔内部疯狂撕扯的剧痛!

“呃……” 陈旭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一软!他试图伸手抓住身边的墙壁,但手臂如同灌满了铅,根本不听使唤!他像一截被砍断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陈顾问!” 高亚楠的惊呼声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一丝变调的惊骇!

砰!!!

额头重重撞击在冰冷坚硬、铺着廉价PVC地板的走廊地面上!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终结感。

剧痛从额角瞬间炸开,混合着颅内翻江倒海的眩晕,形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陈旭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带着冰冷的江水和血腥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将他彻底吞没。

……

黑暗。无边无际的、纯粹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知觉。只有一种沉重的、不断下坠的感觉,仿佛坠向无底的深渊。

渐渐地,一些破碎的、扭曲的光影开始在黑暗中浮现、旋转。

火光。冲天的火光。映照着吴老栓家那扇被熏得漆黑的防盗门。门内,是烧焦的家具,是厚厚的灰烬,是刺鼻的焦糊味和无处不在的XT40气息。还有……蜷缩在衣柜深处,那双充满惊恐、倒映着窗外燃烧火焰的大眼睛。沾满煤灰的小手,颤抖着递过来那个油腻发黑的油布包裹……

深蓝色的硬塑封皮。冰冷光滑的触感。封面上那行褪色的蓝黑色钢笔字——海川集团内部资金流水——像烧红的烙铁。手指颤抖着翻开。密密麻麻的数字。肮脏的交易。冰冷的罪恶。然后……指尖划过……停住……

**[收款人:030752]**

**[金额:¥800,000.00]**

**[时间:临江大桥垮塌前72小时]**

不!不是他!是栽赃!是陷害!

扭曲的光影破碎重组。

陈阳的脸。那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沾满了硝烟的灰烬,嘴角残留着血丝。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戏谑,没有了愤怒,只剩下被彻底背叛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刻骨的恨意!他死死地盯着自己,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脑海深处:

“现在……你告诉我,谁在撒谎?”

光影再次破碎,旋转。

滨江大道。冰冷的雨点疯狂地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徒劳地摇摆。电台里,那个冰冷刻板的声音在循环播放:

“目标陈阳…极度危险…必要时可予以击毙!”

林森侧脸在仪表盘微光下如同石刻,声音比窗外的雨还冷:

“你弟弟选的路,是死路。”

光影加速旋转,化为一片模糊的光晕。

海川集团大楼。在雨夜中如同狰狞的巨兽。中段位置,一片区域诡异地陷入黑暗。一个通风窗口。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爆炸的火光和浓烟中,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下方翻滚着黑色江水的陡峭江岸,义无反顾地坠落!坠落!

噗通!!!

沉闷的落水声……

然后是……礁石区!浑浊的江水!那个在礁石后艰难爬起的身影!深色衣服上,右肋部位,那大片刺目的、不断扩散的暗红!是血!

枪声!下游射来的子弹!如同毒蛇的信子!

“陈阳!趴下!别动!”

自己像疯子一样在冰冷的江水里奔跑,嘶吼着吸引火力……

礁石后的身影,在枪林弹雨压制下,朝着上游那片相对平缓的泥滩,纵身一跃!

噗通!

水花溅起……

然后……只有翻滚的、吞噬一切的浑浊江水……

“右肋中弹…贯穿伤…肝脏破裂…下腔静脉撕裂…”

“入水前失血已超800cc…”

“江底暗流区…”

“打捞…希望渺茫…”

高亚楠那冰冷、精确、如同手术刀般的声音,混合着江水的呜咽和子弹的呼啸,在黑暗的深渊里疯狂回荡!

陈阳染血的脸在黑暗中浮现,越来越清晰。他浸泡在冰冷的江水里,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为失血而呈现出青紫色。他手里,死死攥着那半本被他抢走的、深蓝色的账本!正是记录着“030752”八十万“咨询费”的那一半!他嘴角扯动,露出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冷笑!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自己惊慌失措的脸!

“哥……” 陈阳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带着江水翻涌的咕噜声,“……这账…你赖不掉了……”

他抓着账本的手缓缓松开。那半本深蓝色的硬壳账本,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在浑浊的江水中缓缓下沉,旋转着,被翻滚的暗流裹挟着,一点点地、不可抗拒地沉向无尽的黑暗深渊。陈阳染血的身影,也随之渐渐模糊、淡化,最终被那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色江水彻底吞没……

“不——!!!”

一声凄厉绝望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从陈旭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像被高压电流击中,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白光!

依旧是那惨白得令人窒息的天花板!依旧是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

他正躺在一张窄小的、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手腕上扎着输液针,冰凉的液体正一点点输入血管。额角传来一阵阵钝痛,提醒着他不久前那狠狠的一撞。

“醒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陈旭猛地转过头。

林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警服,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此刻正深沉地、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目光看着他。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正是陈旭在江滩泥水中失手掉落的那半本深蓝色硬壳账本!

账本湿透了,边缘沾满了黑色的淤泥,硬塑封面被江水泡得有些发胀变形。封面上,“海川集团内部资金流水”的字迹被泥水浸染得模糊不清。最关键的是,账本被撕开的那一侧,锋利的塑料断口和纸张边缘,依旧清晰可见!

林森的目光从陈旭惊骇的脸上,缓缓移到自己手中的账本上。他的手指,正停留在账本被撕开后、暴露出的内页装订线附近。那里,除了被暴力撕裂的纸张纤维,在靠近装订脊内侧的位置,似乎还粘附着一点极其细微的、半透明的、类似胶状物的残留痕迹,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技术科初步处理了一下,做了防水和固形。” 林森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除了泥水,还在撕裂的装订线附近,提取到一点很特殊的微量附着物。初步判断,是一种用于固定无线信号发射器的特种耐高温胶。”

林森抬起眼,目光再次锁定陈旭,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这本账本……或者说,至少这半本账本,在你们抢夺撕开之前,可能……被人在内部动过手脚。装了东西。”

装了东西?无线信号发射器?

陈旭的大脑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什么意思?谁装的?海川?为了追踪账本?还是……警局里的内鬼?为了定位?为了……栽赃?!

就在这时,林森将账本翻到了被撕开的后半部分——也就是原本记录着日常流水的前半部分。他的手指指向其中一页,靠近页脚、一个不起眼角落的打印机IP地址记录栏。那通常记录着打印这份文件时所使用的网络打印机IP。

林森的手指,点在那个IP地址上。

“看看这个。”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

陈旭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挣扎着撑起一点身体,凑近看去。

那是一个内部局域网的IP地址。格式他非常熟悉。开头的网段号……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网段号……那个开头的数字组合……分明指向市局大楼内部的一个特定区域!一个他每天都要出入、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林森的办公室!

轰!!!

一股比强光照射更猛烈的眩晕感瞬间席卷了陈旭!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林森办公室的IP地址?!出现在这本账本的打印记录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本记录着海川集团内部资金流水、记录着无数肮脏交易、也记录着“030752”八十万“咨询费”的账本……它的打印源头……或者说,它被制作出来、或者被修改的关键环节……是在林森的办公室里完成的?!

栽赃!赤裸裸的栽赃!不仅用他的警号收款,还要把账本的源头栽到林森头上?!海川?还是警局内部那只“藏在暗处的手”?这只手,竟然能伸进林森的办公室?!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冻结了陈旭的四肢百骸!他猛地抬头看向林森,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想解释,想嘶吼,想告诉林森这绝对是陷害!但所有的语言在铁一般的IP地址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林森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陈旭脸上,审视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每一丝震惊和恐惧。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看着,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让人无法窥探其底。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微弱声响,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良久。

林森缓缓收回了目光,视线重新落回手中那半本沾满泥污、如同烫手山芋般的账本上。他的手指在那记录着林森办公室IP地址的打印记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这东西……” 林森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决绝,“……现在就是一块烧红的烙铁。谁碰,谁死。”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陈旭,投向病房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黑暗,看清那隐藏在最深处的敌人。

“海川要它消失,警局里的‘鬼’也要它消失。拿着它,我们活不过明天天亮。”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凛冽的杀意,“……想活命,想掀翻他们,就得让它‘死’。”

让它“死”?

陈旭惊愕地看着林森,不明白他的意思。

林森不再解释。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他拿着那半本账本,转身,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出了病房。

“你去哪?!” 陈旭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却被眩晕感和输液管死死拉住。

林森没有回头,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陈旭!他猛地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不顾渗出的血珠和剧烈的眩晕,踉跄着扑到病房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惨白的灯光。林森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尽头的楼梯间方向。

陈旭扶着冰冷的墙壁,跌跌撞撞地追了过去。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眼前的景象晃动、模糊。他强撑着,顺着楼梯向下。

追到一楼,冲出住院部大楼。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瞪大眼睛,在昏暗的路灯和停放的车辆间搜寻。

看到了!

林森那辆黑色的警用SUV就停在住院部大楼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没有熄火,尾气管在寒冷的雨夜里喷吐着淡淡的白气。车灯没有开。

林森正站在车尾的后备箱前。后备箱盖掀开着。

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陈旭看到林森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是那半本深蓝色的账本!他看都没看,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随手就将那本记录着无数秘密和栽赃证据的账本,扔进了后备箱里一个敞开的、装满了废弃医疗纱布和绷带的黄色塑料回收桶里!那些纱布和绷带上,还沾染着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紧接着,林森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银色的、扁平的金属物体——一个Zippo打火机!

啪嗒!

清脆的金属开盖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嚓!

滑轮摩擦火石,一簇幽蓝的小火苗跳跃着升起,在冰冷的夜风中顽强地燃烧着。

林森面无表情,手指稳定。他将那跳跃的蓝色火苗,缓缓地、精准地凑向了回收桶里那堆沾血的纱布和绷带,以及被扔在最上面的那半本深蓝色账本!

火苗接触到干燥易燃的纱布边缘!

呼——!

一小团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窜了起来!贪婪地舔舐着那些废弃的医疗垃圾!火舌迅速蔓延,瞬间就包裹了那本深蓝色的硬壳账本!塑料封皮在高温下开始扭曲、卷曲、发黑!纸张在火焰中迅速焦黄、卷边、化为黑色的灰烬!记录着海川罪恶和栽赃阴谋的字迹,在橘红色的火焰中扭曲、消失……

“不——!” 陈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踉跄着就要冲过去!那是证据!是唯一可能洗刷他和陈阳冤屈的证据!是扳倒海川的核武器!林森他疯了?!

然而,一股更加强烈的眩晕感如同巨浪般袭来!陈旭眼前一黑,脚下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膝盖重重磕在冰冷湿滑的水泥地面上!钻心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但也彻底失去了冲过去阻止的力量。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跳跃的火焰在回收桶里越烧越旺,贪婪地吞噬着那半本账本。深蓝色的硬壳在火光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一片焦黑的残骸,与那些染血的纱布灰烬融为一体。浓烟混合着焚烧塑料和纸张的刺鼻气味,在冰冷的夜风中弥漫开来。

火光映照着林森刚毅冷峻的侧脸,在他深邃的眼窝中投下跳动的阴影。他静静地看着那跳跃的火焰,看着证据在眼前化为灰烬,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处理一堆普通的垃圾。

终于,当最后一点火星在潮湿的空气中不甘地熄灭,只留下一桶散发着余温的黑色灰烬和刺鼻气味的残骸时,林森“啪”地一声合上了Zippo打火机的盖子。幽蓝的火苗消失。

他抬手,“砰”地一声关上了SUV的后备箱盖。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雨夜里回荡,如同盖棺定论。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越过跌倒在地、狼狈不堪、满眼绝望和愤怒的陈旭,投向住院部大楼高处某个亮着灯的窗口——那是局领导临时办公的休息室方向。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他对着陈旭的方向,声音低沉沙哑,如同耳语,却又清晰地穿透淅沥的雨声,钻进陈旭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

“别急……”

林森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雨幕,穿透了墙壁,锁定了那个亮灯窗口后可能存在的窥视者。

“……等火,再烧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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