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山上的春日总是来得格外早。后山的桃花已经开得烂漫,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通往山庄的石阶。岑溪一早便吩咐梅姨将山庄上下打扫得纤尘不染,连庭院里那株老梅树的枝桠都被擦拭得发亮。
梅姨是个孤寡妇人,丈夫儿子都没了,是漆木山下山去做生意时从人牙子手里买下的,当时梅姨要被卖去矿山做苦力,她这样的女子去矿山就是一个死字,漆木山见她可怜就买下她,带上山给岑溪帮忙管理家事。
“溪溪,不过是孩子的周岁宴,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漆木山倚在门框上,看着妻子忙前忙后,忍不住笑道。
岑溪头也不抬,继续调整着厅堂中央那张红木桌上的摆设,”李家可是第一次来咱们家做客,怎能怠慢?况且楚瑶姐姐待我如亲妹,乐汐的周岁宴,自然要办得体面些。”
漆木山摇摇头,目光落在摇篮中熟睡的女儿身上。小乐汐裹在绣着金线的红色襁褓中,粉嫩的小脸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忍不住伸手轻抚女儿的脸颊,却被岑溪一把拍开。
“别闹她,刚睡着。”岑溪嗔怪道,眼中却满是柔情。
正说话间,山庄外传来马蹄声。漆木山眉头一挑,”来了。”
两人快步走向大门,远远便看见两辆朴素的马车停在山庄前的空地上。前面一辆马车上跳下一个身着靛青色长袍的男子,正是李霁林。他转身扶下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那妇人一袭淡紫色衣裙,眉目如画,正是楚瑶。
“瑶姐!你终于来了!”岑溪早早的就等着楚瑶的到来,虽然姐妹二人经常通信,但写信交流哪有面对面的八卦来的开心。
岑溪欣喜地迎上去,两个女人立刻亲热地挽在一起。
漆木山与李霁林相视一笑,彼此拱手行礼。李霁林身后,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规规矩矩地站着,眉眼间与李霁林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加清秀些。
“这是相显吧?长高了不少。”漆木山蹲下身,与男孩平视。
李相显恭敬地行礼,”见过漆叔叔。”
“好孩子。”漆木山拍拍他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楚瑶怀中的孩子突然扭动起来,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岑溪立刻被吸引过去,”这就是相夷吧?上次见还是小小的一个,连话都还不怎么会说,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楚瑶笑着将孩子递给岑溪,”可不是,整天闹腾得很,比相显小时候调皮多了。”
两个女人抱着孩子,有说有笑地往山庄里走去,完全将丈夫们抛在了身后。漆木山与李霁林相视苦笑,只得带着李相显跟在后面。
“瑶妹和岑夫人倒是投缘。”李霁林望着妻子远去的背影,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漆木山哈哈一笑,”自打上次在你家一见如故,溪溪就整日念叨要请你们来玩。今日总算如愿了。”
三人走入山庄,穿过前院时,漆木山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握住李相显的手腕。男孩不明所以,却也没有挣脱,只是疑惑地抬头看他。
“上次在你家太过忙乱,我竟没发现…”漆木山眼中闪过惊讶,手指在李相显腕间轻轻按压,”相显骨骼清奇,经脉通畅,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啊!”
李霁林面色微变,上前一步将儿子拉到身后,”漆兄说笑了,相显年纪尚小,谈何练武。”
漆木山不以为意,反而更加热切,”霁林兄,不如让相显拜我为师如何?我漆木山虽不才,但一身武艺也算小有所成,定不会埋没了这孩子。”
李霁林眉头紧锁,摇头道:”祖上有训,李家后代不许抛头露面,要世代隐居。练武之事,还是作罢吧。”
“这是为何?”漆木山不解,”练武又不是为了扬名立万。你看我与溪溪,不也是隐居在此?习武强身健体,更能保护心爱之人。”他说着,神色忽然凝重起来,”霁林兄,若非当年我与溪溪都有一身武艺,恐怕早就命丧黄泉,哪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李霁林闻言沉默,目光复杂地看向儿子。李相显虽然年幼,却已能听懂大人谈话,此刻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父亲…”男孩小声唤道,却又不敢多言。
李霁林长叹一声,终于松口:”既然如此,就让相显跟着漆兄学习一段时间吧。不过…”他严肃地看向漆木山,”只学强身健体之法,那些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还请漆兄不要传授。”
漆木山大喜,拍胸脯保证:”霁林兄放心,我自有分寸。”说着,他蹲下身与李相显平视,”相显,你可愿拜我为师?”
李相显眼睛一亮,立刻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弟子拜见师父!”
“好!好!”漆木山笑着扶起他,”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漆木山的开山大弟子了。”
正当三人言笑之际,后院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接着是楚瑶和岑溪的轻哄声。漆木山拍拍李相显的肩膀,”走,去看看你妹妹和弟弟。”
后院凉亭中,岑溪正抱着啼哭的乐汐轻声哄着,楚瑶则抱着不安分的李相夷站在一旁。见三人走来,楚瑶笑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李霁林将拜师之事简单说明,楚瑶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却很快掩去,笑着对儿子说:”相显,以后要听师父的话,好好学艺。”
“是,母亲。”李相显乖巧应答。
岑溪怀中的乐汐忽然停止了哭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李相夷的方向。说来也怪,一向好动的李相夷此刻也安静下来,同样好奇地盯着乐汐看。
看着看着,他突然扭头看向自家母亲:“妹妹~”
楚瑶惊讶极了,没想到相夷居然还记得一岁时见过的这个妹妹。
“这两个孩子…”岑溪惊讶地说,”好像对彼此很感兴趣呢。”
楚瑶将李相夷抱近些,两个孩子竟同时伸出小手,在空中挥舞着,似乎想要触碰对方。大人们都被这奇妙的一幕逗笑了。
“看来乐汐和相夷很有缘分啊。”李霁林笑道,”看来咱们这个娃娃亲是定对了。”
漆木山闻言,不自在的笑笑,“现在还说不得准呢,小娃娃哪懂得这些,不过是看见同龄的孩子好奇罢了。”
凉亭中的气氛顿时凝滞。楚瑶知道漆木山是舍不得女儿,急忙打圆场:”孩子们还小,将来如何谁说得准呢?不如顺其自然。”
李霁林见状知趣地转移了话题,不再往漆木山的心上捅刀子。众人又闲聊片刻,岑溪便招呼大家去前厅用膳。
宴席上,两家人其乐融融。李相显坐在漆木山身旁,不时好奇地询问武学问题,漆木山耐心解答,眼中满是欣赏。李霁林虽然偶尔流露出担忧之色,但见儿子如此开心,也不再多言。
宴席过半,岑溪抱着乐汐起身,”该抓周了。”
众人移步到早已准备好的红木桌前。桌上摆满了各式物件:笔墨纸砚、算盘、铜钱、小木剑、绣花针线、医书等等。岑溪将乐汐放在桌子中央,柔声道:”乐汐,选一个你喜欢的。”
小乐汐坐在桌上,好奇地环顾四周。大人们屏息凝视,等待她的选择。只见她先是爬向木剑,小手在上面拍了拍,却未拿起。接着又转向医书,同样只是摸了摸。最后,她蹒跚着爬向桌角——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支玉箫,是漆木山临时起意放上去的。
乐汐一把抓住玉箫,咯咯笑了起来。漆木山惊喜道:”好!我女儿将来定是个精通音律的才女!”
抓周礼毕,大人们继续饮宴聊天,孩子们则被带到后院玩耍。李相显作为大哥哥,主动承担起照看两个小不点的责任。他坐在草地上,一边一个抱着乐汐和李相夷,给他们讲自己从书上看来的故事。
夕阳西下,将三个孩子的身影拉得很长。凉亭中,漆木山望着这一幕,忽然感慨道:”看着他们,倒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李霁林饮尽杯中酒,轻声道:”但愿他们能平安长大,不必经历我们那些…”
话未说完,后院突然传来李相显的惊呼声。大人们立刻起身赶去,只见李相显抱着乐汐,一脸惊慌。李相夷则坐在地上,手中攥着乐汐抓周时选的玉箫。
“怎么回事?”楚瑶快步上前抱起小儿子。
李相显结结巴巴地解释:”相夷…相夷突然从乐汐手里抢走了玉箫,乐汐就哭了…”
果然,乐汐小脸涨红,正哇哇大哭。岑溪连忙接过女儿轻声哄着。漆木山却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李相夷虽然抢了玉箫,却并未玩耍,而是紧紧攥着,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严肃神情。
“这孩子…”漆木山蹲下身,想拿回玉箫,却发现李相夷握得出奇的紧。
楚瑶面色微变,柔声对儿子说:”相夷,把玉箫还给乐汐妹妹好不好?”
李相夷抬头看着母亲,又看看哭泣的乐汐,犹豫片刻,终于松开了手。漆木山接过玉笛,惊讶地发现萧身上竟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指印。
“这…”他震惊地看向李霁林,后者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夜幕降临,李家人告辞离去。临别前,漆木山与李霁林约定了李相显学艺的时间。马车渐行渐远,漆木山站在山庄门口,久久未动。
“想什么呢?”岑溪抱着已经睡着的乐汐走到他身旁。
漆木山摇摇头,”只是觉得…李家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岑溪轻笑,”谁家没有几个秘密呢?就像你从不告诉我那支玉箫的来历一样。”
漆木山揽过妻子的肩膀,”走吧,夜凉了。”
山庄大门缓缓关闭,将满园春色与无数未解的谜题一起关在了里面。谁也不知道,这一日的相遇,将在未来掀起怎样的波澜。唯有那支玉箫,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滋滋…滋……系统连接中……能量不足……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