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姜家时,姜知之竟然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想见的没瞧见,想见的也没看着。
脑袋混沌一片,人还有点反胃恶心,她只当是见过江禹的后遗症。
佣人端着水果盘放到桌面,被叫住时还以为知之小姐要问自己先生他们去哪儿了,正纠结要怎么措辞回答,听见她问:“奶奶在楼上休息吗?”
佣人一怔,正要回答,楼梯处传来老太太惊喜的声音:“是不是知之回来啦?”
“我在这!”女孩清冷的神情松动,弯着漂亮的眼睛,像雀跃的鸟儿迫不及待扑上前,扶着老太太下楼。
“慢点,我就站在这儿,还能跑了不成。”姜奶奶嗔怪地笑骂她一句,她缕缕小姑娘跑乱的发丝,将她看了又看,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奶奶和段嘉言,是姜知之前二十几年的岁月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那时候奶奶身体还好,总是为了姜成夫妇的偏心大动肝火,彼时姜成听进不少詹雅芝的枕头风,对小女孩敏感的心思不以为意,总说:“又没亏着她,她是姐姐,就应该懂事点。”
姜知之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没必要向自己生理意义上的父母索取亲情,慈爱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抱着小姜照晴去游乐园玩,和煦的暖阳打在他们身上拉出三道温馨的影子。
那影子很长,长到将姜知之整个童年都困在窥视他们幸福时光的阴暗处里。
奶奶就抱着小小的姜知之,唱着童谣,一遍又一遍说:“他们瞎了眼不疼我们宝贝知之,奶奶疼。”
后来老人家身体越来越差,针对她的身体状况国外有着更好的医疗条件,姜成安排好了国外的一切,但老太太始终没有松口。
她唯一舍不下的是十三岁的姜知之。
姜成把对老太太拒绝出国的不悦和郁闷全部转化为怒气撒到大女儿身上,很长一段时间里,姜家气氛维持在最低点。
那时候姜知之还没有遇到段嘉言。
姜奶奶最终还是答应了出国,因为在一个平静的下午,小姑娘伏在她膝上,忽然开口,轻声说:“出国疗养吧奶奶。”
“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她的声音散在夏日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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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怎么不和我说?奔波这么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要再出国吗?”
刚才还没来得及回答姜知之问题的佣人来到姜家才几年,印象里的姜家大小姐性子静,面对谁都是淡淡的模样,这还是第一回瞧见她这幅样子。
原来她也会温言软语抱着别人的胳膊撒娇,举动亲昵又稚气。
“不和你说你不是也知道了?放心吧老婆子身体好着呢。”姜奶奶点了下小姑娘额头,笑骂,“唠唠叨叨的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不过这次回来就不去了,明天再启程回芳华园享受老年生活。”
陶姨从门外进来,将祖孙俩相处时的温情看在眼里,笑着打扰:“老夫人,您房间里的萨克斯前段时间送去保养,这会儿刚拿回来,我让他们再给您放回原处。”
老太太点头,又傲娇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给知之通风报信的。”
陶姨和姜知之相视一笑,齐齐拍起老小孩的马屁。
“厉害厉害。”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如果时光能一直停在这里就好了,姜知之想。
但时针一直在转,从不停留。
她不愿意听到的动静从门口传来,姜成一家三口站在门口,看见祖孙两人亲昵的模样脸色变了变。
“妈?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姜成问。
詹雅芝和姜照晴对视一眼,下一秒挂上无可挑剔的笑容,顺着姜成的话往下说:“就是,您说一声我们好让人去接你。”
祖孙俩片刻的安宁被打破。
“我不突然回来,也见识不到你们竟然能狠绝到这种地步。”姜老太太指着姜成三人的手都在颤抖,
“佣人说你们一家人出去露营,所以现在整个姜家从上到下都默认你们所谓的‘一家人’不包括知之在内了吗?”
她知道那个佣人是无心,但下意识反应就足以证明问题,证明她的知之这些年在姜家始终被边缘化,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是
姜老太太看向神色无波澜的姜知之。
这些年来小姑娘每次和自己视频都笑盈盈说着她过得不错,让自己在国外安心疗养。
她骗自己很多年。
被这样直白地质问,詹雅芝有些感到心虚,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吭声去撞老太太的枪口,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姜成一时间错愣住,想反驳张了张口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我们是想叫姐姐的,可是姐姐前几天和爸爸妈妈赌气离家出走,我也一直联系不上她。”姜照晴说,“是我不好,我看爸爸妈妈这几天情绪都不怎么好才缠着他们出去露营的。”
夫妇俩有了台阶下脸色稍有缓和,姜成忙岔开话题吩咐陶姨去准备晚饭,关心起老太太在国外疗养的大小事项。
“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吃晚饭吧。”他抽空看向有一段时间没见的大女儿,难得缓了语气。
姜知之抿唇,最终点头同意。
想和奶奶多待一会儿,多一秒钟也好。
饭桌上那三人对姜老太太驱寒问暖,老人家只挑着几句话不咸不淡应着,忽然站起来抬手伸长筷子够到桌子最那头去夹了块鳗鱼。
“妈,想吃鳗鱼让姜成或晴晴替您夹就行,或者我把菜给您换个位置好夹。”
詹雅芝端起菜要换,老太太也没拦着,鲜见的主动开口对她说:“还要那碗,那碗也换到我面前。”
“好。”
一阵忙活完几人继续吃饭,姜知之没什么胃口,小口扒拉着米饭,把奶奶夹到她碗里的那些菜吃完就停筷了。
“吃饱了?”姜老太太问了句,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也放下筷子擦嘴。
“怎么不多吃点?”姜成不赞成地看向老人家,没注意到她越来越冷的眼色。
姜老太太见小丫头始终乖巧坐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一颗心堵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