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差事风波过后,凌云轩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水面下的暗流却愈发汹涌。
沈青萱依旧沉默而高效地打理着书房的一切,与公子之间那种无言的默契似乎又深了一层。公子交办的事情渐渐不再局限于书房笔墨,有时会让她去库房取些旧年卷宗,或是给前院的某位清客相公送些东西。这些都是透着信任的差事,沈青萱每次都办得妥帖周到,从不多问一句,也从不借机打探什么。
云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焦灼在心里。她自认颜色比沈青萱好,性子也更讨喜,怎甘心被一个闷葫芦比下去?眼见沈青萱日益得公子倚重(虽并非她想要的那种“看重”),她越发觉得不能再等。
她开始更加用心地打扮自己,甚至偷偷托人从外面买来时新的胭脂水粉和精巧的首饰。奉茶递水时,腰肢扭得更软,声音放得更嗲,眼神也越发大胆,时不时欲语还休地瞟向公子。
赵廷渊并非木头,美色当前,自然有所察觉。偶尔心情好时,也会接过她递来的茶,目光在她娇艳的脸庞和刻意挺起的胸脯上停留片刻,甚至还会随口问一句“今日用的什么香?”之类的话。
每当这时,云裳便心花怒放,只觉得曙光在前,越发认定自己的路子才是正道。她开始偷偷打听公子更具体的喜好,爱吃什么茶点,喜欢什么熏香,甚至暗中留意公子沐浴更衣的时辰,试图制造些“不经意”的偶遇。
沈青萱冷眼旁观,心中却愈发警惕。她太知道这种行为的危险性。公子或许会贪恋美色,但绝不会真正看重一个只会献媚、甚至试图窥探他私密的丫鬟。尤其在经历了上次差事风波后,公子显然更看重务实和可靠。
她曾隐晦地提醒过云裳一次:“公子不喜人聒噪,更厌人窥探私事,姐姐还需谨慎些。”
云裳却只当她是嫉妒,撇撇嘴道:“妹妹倒是稳重,只不知这稳重何时才能熬出头?我们这等身份,若不自己争一争,难道指望天上掉馅饼不成?”言语间已是将沈青萱视作了阻碍。
沈青萱便不再多言。人各有志,路是自己选的。
这日,云裳不知从何处打听到公子幼时极爱吃一种名叫“如意糕”的江南点心,只是后来厨娘换了人,便再也没做过。她如获至宝,费尽周折找来方子,又塞了银钱给大厨房相熟的婆子,偷偷做了一碟,精心装了盘,在公子晚间从衙门回来时,俏生生地奉上。
“公子劳累一日,用些点心吧。这是奴婢特意寻来的如意糕,听说您小时候最爱吃呢。”她笑语盈盈,眼波流转,期待着公子惊喜的表情。
赵廷渊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那碟造型精致、散发着甜糯香气的点心,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似是忆起了什么。但随即,那点恍惚便被锐利所取代。
他并没有去接那碟点心,目光落在云裳写满期待的脸上,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从何处知道本公子爱吃这个?”
云裳脸上的笑容一僵,没料到公子会是这个反应,支吾道:“奴婢……奴婢是听……听府里老人偶尔提起……”
“哦?哪个老人?”赵廷渊追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云裳顿时慌了神,她哪里敢说是自己四处打听来的,只得含糊道:“奴婢……奴婢记不清了,许是……许是浆洗上的哪个婆子闲话时说的……”
赵廷渊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几息的时间,直看得云裳头皮发麻,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慢慢变得苍白。
“以后,安守本分。”他终于开口,声音冷了几分,“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不该送的,也不要送。”
说完,他绕过那碟精心准备的点心,径直走向书房,甚至没再多看云裳一眼。
云裳端着那碟瞬间变得无比沉重的如意糕,站在原地,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羞愤、难堪、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哭出来。
沈青萱正从书房出来,准备去添热水,恰好撞见这一幕。她垂下眼眸,假装未曾看见,侧身让公子进去,然后默默去做自己的事。
经此一事,云裳明显消停了几日,人也憔悴了些许。但她看向沈青萱的眼神,却更加不甘和怨怼。她只觉得是沈青萱的存在,衬得她像个跳梁小丑。
沈青萱心中却并无多少快意。她只知道,云裳这条路,怕是越走越窄了。而自己那条看似迂回缓慢的路,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她更加专注于手中的事务,将公子那枚裂了的田黄石私印寻了京城最好的匠人,花了不小的价钱,修补得几乎看不出痕迹,小心地放回原处。
公子发现后,并未说什么,只是之后让她经手处理的私密物品,似乎又多了一两样。
信任,似乎在这一点一滴的细微之处,悄然累积。
而云裳,在短暂的沉寂后,眼神却变得更加急切和不顾一切。
沈青萱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不会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