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
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雁门关断粮。
这是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翻阅了近三年的北境军务文书、粮草调动记录,并结合今年的气候和朝廷的政令才推演出的一个致命隐患。
他曾就此事写了一封长达三千字的奏疏,想要呈递给王爷。
可结果呢?
奏疏在书房里放了五天,王爷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派人去通报,得到的回应永远是“王爷正与婉儿姑娘赏花/听琴/作画,勿扰”。
他心灰意冷,只觉得这镇北王府迟早要败在那个女人手里。
可现在。
一个三岁的奶娃,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郡主。
竟然轻描淡写地一语道破了这个天大的机密!
她是怎么知道的?
听王爷说的?
不可能!
王爷自己都忘了!
“小郡主……”
陈平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有些干涩,“您……您刚才说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试图从顾盼盼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然而顾盼盼却仿佛瞬间失去了刚才的“灵气”。
她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陈平,小嘴一瘪,话题瞬间跳跃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叔叔……窝饿了……”
“盼盼……想次桂花糕……”
她拉着陈平的袖子轻轻地晃了晃,完全就是一个吵着要吃点心的普通孩子。
陈平:“……”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问题瞬间被堵了回去。
他看着顾盼盼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自我怀疑。
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是自己想多了?
“郡主,不许胡闹,陈先生在忙呢。”
喜鹊走上前来歉意地对陈平笑了笑,然后牵起顾盼盼的手,“我们回去吧,厨房里有新做的点心。”
“好耶!次糕糕咯!”
顾盼盼欢呼一声,迈开小短腿蹦蹦跳跳地就往外跑,仿佛刚才那句惊世之言真的只是随口胡说的童言。
她跑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还蹲在地上的陈平挥了挥肉乎乎的小手,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陈平怔在原地,直到那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他才缓缓地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北境防务图,再回想起刚才顾盼盼那精准一指。
巧合?
世上真有如此精准的巧合吗?
这一天下午,陈平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句漏风的奶音——“冬天……会没有……没有饭饭次!”
这句话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那颗早已古井无波的心。
不行。
他必须弄清楚!
夜幕降临,陈平破天荒地走出了那座如同囚笼般的瀚海楼。
他没有去找王爷,因为他知道去了也是白去。
他提着一盏灯笼径直走向了王府西侧的演武场。
他知道这个时候,李牧一定在那里练武。
果然演武场上,李牧正赤着上身,在月光下挥舞着一把沉重的关刀,虎虎生风,汗水浸湿了他古铜色的肌肉。
自从那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酒,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疯狂的操练中。
他要让自己时刻保持在巅峰状态,随时听候小主公的调遣。
“李副将。”
陈平的声音在空旷的演武场上响起。
李牧停下动作,回头看到是陈平,有些意外。
这个书呆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怎么有空来找自己?
“陈先生?”
陈平走到他面前,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李副将,我只问你一件事。三日前林公子在王府门前辱你之事,背后……是否有内情?”
他是个聪明人。
他已经将这两件看似不相干的事联系了起来。
李牧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着陈平想起了小主公的“指示”——要把爹爹的兵,都变成我们的兵。
这陈先生虽然不是兵,但脑子比十个兵都好用!
他若是能加入……
李牧心里有了计较。
他放下关刀擦了一把汗,故意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故作高深的语气说道:“陈先生,有些事,天机不可泄露。”
陈平眉头一皱:“李副将,你我共事多年,就不必打这些哑谜了。”
“我不是打哑谜。”
李牧摇了摇头,他努力模仿着那些说书先生的口气,缓缓说道,“我只能告诉你,那一日有人提前预知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并赐予我一个‘忍’字,才让我逃过一劫。”
“谁?”
陈平追问道。
李牧抬头看了一眼盼月阁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一位……我们都意想不到的贵人。”
陈平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顺着李牧的目光望去,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小身影。
是他!
不,是她!
“这……怎么可能!”
陈平失声道,“她才三岁!”
“三岁又如何?”
李牧哼了一声,他现在是顾盼盼的首席吹鼓手,“陈先生你饱读诗书,难道没听过‘生而知之’吗?甘罗十二为相,霍去病十七封侯!我家小主……咳,我家郡主,乃是天命所归,身负大气运之人!”
他本来想说“小主公”,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陈平被他这番神神叨叨的话给震住了。
预言?
天命?
这……这简直是荒谬绝伦!
可联系到今天下午顾盼盼那句关于雁门关的“童言”,他又觉得这荒谬之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惊人的真相。
他看着李牧,眼神锐利如刀。
“李副将,你说的这些太过虚无缥缈,我无法相信。”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除非……你能再证明一次。”
“怎么证明?”
李牧问道。
陈平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了一个他埋在心底的另一个隐患。
“三日后驻扎在西山的‘神策营’,将举行一场秋季操练。按照王爷之前的批复,操练的项目是‘长途奔袭’。”
他看着李牧,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我查阅卷宗发现,神策营上个月刚刚更换了一批新的战马,这批战马来自南疆,性烈,且不适应北地的气候和草料,长途奔袭必出大乱!轻则马匹折损,重则兵士伤亡!”
“此事我也曾上报,但同样石沉大海。”
陈平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疯狂。
“你若能让你口中的那位‘贵人’,预知到这场操练的结果,甚至……能阻止它。”
“我陈平这条命,就卖给你们了!”
他这是在下赌注。
用自己的未来去赌一个惊世骇俗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