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仪愣了愣神,像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楼屿上前一步,满脸委屈。
“阿杳,许久不见,你同我生分了许多。”
他从承恩侯世子处听说,他的阿杳同太子的关系很不一般。
堂兄杨砚的那些话像烙印般在耳边挥之不去。
“不过是个罪臣之女,也值得你如此惦记,书都不读了,前程也一股脑抛在身后,竟敢瞒着伯父,千里迢迢赶到上京要与她解释。”
“只怕她如今早就捡了高枝去攀,同太子有了私情,听说她曾在太子府上住过几日,端午宫宴时,她替七皇子挡了那一刀,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看得真切,是太子亲自将她抱去偏殿治伤。”
“就你傻乎乎被瞒在鼓里,依我看,伯父这门亲事退的对,早就该退了,当初就不该听你忽悠,同谢家结亲。”
楼屿气不过,同杨砚打了一架,这才成了鼻青脸肿的模样。
他不相信,他的杳杳才不会喜欢上别人。
他托表嫂留意宫中的动静,终于等到淑贵妃带着七皇子和妙仪出宫的机会。
“杳杳,你如今连话都不想同我说了吗?”
见妙仪不语,楼屿以为她在为楼家退婚一事生气,慌忙解释:“阿杳,退婚一事,我并不知情。”
“谢家出事的消息,被我爹娘瞒得死死的,我只知道你去了上京许久没回来,去问了你外祖父母,他们也帮着爹娘瞒着我,说你被贵妃留在宫中,要你多陪她些时日。”
“我想着,你们毕竟是母女关系,你日后要嫁到江宁来,相隔千里,淑贵妃要你在宫中多留些时日,也是情有可原。”
“后来才偷听到我父亲派人去上京,托退亲之事。”
“婚书上的名字不是我抹去的,阿杳你相信我。”
他说着,神色激动起来,一脸幽怨的看着她,仿佛被退婚的人是他。
“我被爹娘关在屋中,打晕了来送饭的小厮,日夜兼程跑到上京来寻你。”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你不仅同意了退婚,还将信物还了回来。”
说罢,他哀求道:“阿杳,我们不退婚好不好?”
妙仪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因为楼家要退婚之事,楼屿,我知道那并非你本意。”
“那是为什么?”
“若是怕我父母不能接受你,我们便搬到上京来住。”
“从此只逢年过节回江宁,明年春闱,我定会努力考取功名,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妙仪闭了闭眼,亦觉得自己十分残忍,胸口一阵阵抽着疼,人到底是血肉之躯,这许多年的感情,怎能说断绝就断绝。
更何况楼屿如今就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她撇过头去,不忍看他,亦不忍开口拒绝。
楼家在江宁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楼屿是家中独子,更是从小金尊玉贵长大的小少爷,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就是读书钻研学问。
可他为了她,风尘仆仆赶到上京,还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如今更存了与父母决裂的心思。
她心中感动万分,只怕这世上没几个男子能为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了。
可是……
“我……”
谢妙仪张了张嘴,许多想说的话被堵在喉间。
该说些什么呢?
说楼家主动退婚在前,她不过是顺应他父母的意思,成全他们罢了。
她早就看出来他爹娘看不上自己,当初若不是楼屿喜欢他,楼家人偶然得知她母亲是当朝贵妃,这门亲事也不会成。
又或者,她已决心要调查谢家之事,誓必要还父亲和祖父一个清白,不想将他拖下水,连累他的大好前程。
她闭了闭眼,不过片刻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你回去吧,阿屿,我既已归还了信物,便是同意了退婚。”
妙仪狠了狠心,“从此以后,咱们形同陌路。”
楼屿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整个人如遭雷击般踉跄后退两步,手里捏着的婚书和玉佩掉落在地。
他却顾不上那些,嘴唇颤抖,不可置信地望着妙仪。
“阿杳,你说什么?”
“你要同我一刀两断,形同陌路。”
“我不信,除非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知道,阿杳在人前撒谎时,总是不敢看着那人的眼睛。
妙仪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定了定心神,抬眸平静的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不带丝毫感情。
“我说,本宫如今已是长宁郡主,而你父亲不过一个区区江宁知府,你更是身无功名,哪里还配的上我如今的身份。”
“我已与阿娘相认,她同我说过,定会给我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楼屿摇头,喃喃道:“你从不是那种爱慕虚荣,攀附权贵之人,定然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苦衷。”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质问道:“我不信,是因为太子么?”
他想起杨砚说起太子与她的传闻。
是了,一定是太子看上了阿杳,用权势胁迫要强占于她。
他的阿杳生得如此美丽,被人觊觎也是一件极普通不过的事。
妙仪沉默了良久,虽不知楼屿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但若能借此让他死心,她不介意跟太子扯上关系。
那个男人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
她缓缓开口“没错,是因为太子。”
“上京的世家女子谁不爱慕太子殿下,谁不想攀附太子这等高枝。”
“更何况殿下生得龙章凤姿,手握权势,又是一国储君。”
“所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楼屿声音发颤,“端午宫宴那日他抱着你离去,你也曾在东宫住了数日。”
“你并非被迫?”
谢妙仪轻笑一声,眼里却并无半点笑意。
她扬起下巴,故作十分高傲的样子,“当然,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垂青,是多少贵女求之不得的幸事。”
“原来如此……”
楼屿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了。
他的声音破碎沙哑,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是我自作多情了。”
“如此就不耽误你攀高枝,嫁权贵的锦绣前程了。”
他说完,弯腰捡起地上已经摔得碎出裂纹的玉佩,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没多时竟被一块石头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回头望了一眼妙仪,见她依旧站在那里,半点没有要上前搀扶的意思,眼底满是失望,自己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捏着玉佩走下山去。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妙仪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最终缓缓收回。
她猛地转过身去,仰头望着姻缘树上挂满的牌子,静静地看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怎么会喜欢上太子呢?
那可是带兵查抄了她家,甚至可能是杀了她父亲的仇人。
阿昭躲在树后,听了大半的墙角,一头雾水。
这谢姑娘口口声声喜欢主子,实在是看不出来,莫非这也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手段。
高啊,实在是高!
看来殿下也十分吃这一套,否则为何独独对谢姑娘的事如此上心。
待人都走了,阿昭才出来,正准备将方才听到的一五一十汇报给主子。
忽然注意到地上有一张写着字的纸。
他捡起来一看,竟是谢姑娘和方才那位楼家小公子的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