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姜星辰被手机震动惊醒。陆屿白的短信只有简短两个字：「出发。」
她蹑手蹑脚地下楼，发现陆屿白已经等在甜品店后门。晨光中，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没有戴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年轻许多，也疲惫许多。
“没睡好？”姜星辰小声问。
陆屿白摇摇头，递给她一个纸袋：”路上吃。”
袋子里是两块刚烤好的玛德琳蛋糕，还带着余温。姜星辰惊讶地抬头：”你烤的？”
“按照你奶奶的配方。”陆屿白的耳尖微微发红，”比例可能不准确。”
姜星辰咬了一口，香甜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橙花水香气：”完美复刻！你真的第一次做？”
“理论上，烘焙是精确的化学反应。”陆屿白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意识到自己没戴后又放下手，”走吧，趁你家人还没醒。”
他们悄悄离开甜品店，坐上了早班公交车。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位晨练归来的老人。陆屿白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翻到某一页递给姜星辰。
“这是…地图？”姜星辰看着纸上精细的手绘路线。
“母亲的老琴房。”陆屿白的声音很轻，”十岁前，每周六她都带我去那里。从不让父亲知道。”
姜星辰仔细研究着地图：”西郊的老城区？那里不是要拆迁了吗？”
“最后一片未拆的区域。”陆屿白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母亲说那里有特殊的声学结构，是民国时期一位声学家的故居。”
公交车在西郊终点站停下，两人步行进入一片迷宫般的胡同。这里的建筑大多破败不堪，墙壁上画着大大的”拆”字。陆屿白却走得毫不犹豫，仿佛这条路已经刻在骨子里。
拐过第七个弯后，他们停在一栋爬满藤蔓的两层小楼前。与其他待拆建筑不同，这栋楼的门窗完好，甚至连门锁都闪着新换的金属光泽。
“有人来过。”陆屿白皱眉检查门锁。
“会不会是你母亲…”
“二十年了，锁不可能这么新。”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小小的钥匙，迟疑了一下，还是插进了锁孔。
门开了，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木头、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松香味。姜星辰跟着陆屿白走进去，惊讶地发现里面竟一尘不染——客厅中央摆着一架三角钢琴，琴盖上连灰尘都没有，显然有人定期打扫。
“这…”陆屿白站在钢琴前，手指轻轻抚过琴键，”不可能…”
姜星辰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怎么了？”
“这架钢琴…”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应该在我家的仓库里。父亲亲口说过已经卖了。”
他翻开琴盖，内壁上刻着一行小字：「给雨眠，愿你的音乐如星光永恒。——音乐学院同仁，1999.5」
“这是礼物？”姜星辰问。
陆屿白点头：”母亲三十岁生日。那天她和父亲大吵一架，因为…”他突然停住，弯腰看向钢琴底部，”有人最近调过音。”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两人同时僵住。陆屿白示意姜星辰躲到门后，自己则抄起墙角的金属伞架，悄无声息地走上楼梯。
“谁在那里？”他冷厉的声音与平时判若两人。
一阵沉默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小白？是你吗？”
陆屿白手中的伞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姜星辰从门后探出头，看见楼梯上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一块调音锤。
“陈…陈老师？”陆屿白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老者快步下楼，一把抓住陆屿白的肩膀，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真的是你！二十年了…我每周都来打扫，就想着哪天你会回来…”
姜星辰困惑地看着这一幕。陆屿白似乎也震惊得说不出话，只是机械地被老人拉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这位是？”老人和蔼地看向姜星辰。
“我…我是他同学。”姜星辰自我介绍，”姜星辰。”
“好名字。”老人微笑，”我是陈明，音乐学院退休教师，雨眠的导师兼好友。”
陆屿白终于找回了声音：”您…您一直在这里？”
“是啊。”陈老师叹了口气，”你母亲离开前，把钥匙交给我，说如果你有一天回来找琴房，就把她的东西给你。”他指了指钢琴，”这架琴我每季度调一次音，就等着这一天。”
陆屿白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您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陈老师摇头：”只知道是国外。她临走时很痛苦，但说必须走，否则…”他犹豫了一下，”否则你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自己。”
姜星辰看到陆屿白的拳头在膝盖上攥紧又松开。
“她说留下了一些东西给你。”陈老师起身走向钢琴，”在秘密的地方，只有你知道。”
陆屿白突然站起来，走到钢琴旁的一面墙前。墙上挂着一幅星空图，他小心地取下画框，露出后面一个小小的钥匙孔。
“果然在这里。”陈老师欣慰地点头，”我去泡茶，你们慢慢看。”
陆屿白用那把小小的钥匙打开了暗格。里面是一个铁盒，装着厚厚一叠手稿和几张照片。最上面的照片是年轻的林雨眠抱着一个小男孩站在钢琴前，两人笑得灿烂。背面写着：「给未来的科学家小白，愿音乐与科学永远陪伴你。——妈妈」
“这是我…五岁生日。”陆屿白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母亲的脸。
姜星辰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翻阅那些手稿。随着阅读的深入，陆屿白的表情从怀念逐渐变为震惊。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她在二十年前就预测了声子晶体…”
姜星辰凑近看那些手稿，上面满是复杂的公式和乐谱交织在一起的笔记，页边还有潦草的批注：「声波与光波的耦合效应可能突破现有理论」「实验证明C大调第三和弦能激发特定量子态」…
“你母亲…也是科学家？”
“不，她是音乐家。”陆屿白的声音充满困惑，”至少父亲一直这么说…’不务正业的艺术爱好者’…”
“雨眠是罕见的跨学科天才。”陈老师端着茶盘走回来，”她在法国同时修音乐和物理，回国后因为家庭压力放弃了学术道路。”老人叹了口气，”但她从未停止研究，这些…”他指了指手稿，”是她偷偷做的理论推导。”
陆屿白如饥似渴地阅读着手稿，时而摇头，时而低声惊叹。姜星辰看到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像是发现了宝藏的探险家。
“这个公式…”他突然指着一页纸，”正是我最近遇到的瓶颈！她二十年前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陈老师微笑着点头：”她常说，音乐和物理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可惜…”他的表情黯淡下来，”没人理解她的研究。”
姜星辰突然想起什么：”陆学长，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听你母亲弹琴？”
陆屿白点头：”每天睡前。她说那是’星光摇篮曲’…”
“就是这本。”陈老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装帧精美的乐谱，”《星之系列》完整版。雨眠说这是她留给小白的’另一双眼睛’。”
陆屿白接过乐谱，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给小白：当你学会用音乐聆听星光时，就能看见我看不见的未来。」
他的眼眶突然红了，迅速低下头假装研究笔记。姜星辰体贴地转向陈老师：”您说有人最近来过？”
“啊，是的。”陈老师皱眉，”上周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说是陆家的律师，来检查房产状况。我躲在楼上没被他发现。”
陆屿白猛地抬头：”父亲在找这个地方。”
“恐怕是的。”陈老师担忧地说，”他说这片区域下周就要强制拆迁了。”
“什么？”姜星辰惊呼，”那这些…”
“必须带走。”陆屿白迅速合上手稿，”今天就走。”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三人同时僵住。陈老师示意他们别出声，自己走到门前透过猫眼查看。
“是那个律师！”他压低声音，”还有两个穿制服的人！”
陆屿白迅速将手稿和照片塞进背包，拉着姜星辰往后门走：”陈老师，请您…”
“去吧，孩子。”老人坚定地说，”我来应付他们。后门通向胡同，没人知道那个出口。”
陆屿白突然转身，紧紧拥抱了老人一下：”谢谢您…守护这一切。”
陈老师拍拍他的背：”别让你母亲的等待白费。”
姜星辰跟着陆屿白穿过厨房，来到一个隐蔽的小门。开门前，陆屿白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钢琴，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我们会回来的。”他低声说，不知是对姜星辰还是对自己。
后门外是一条狭窄的胡同，两人刚跑出几步，就听见前门被强行破开的声音和一个男人冷酷的宣告：”根据陆氏集团的产权文件，这处房产已逾期未缴地税，现依法…”
他们没再听下去，迅速穿过错综复杂的胡同，直到确信没人追来才放慢脚步。陆屿白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接吗？”姜星辰问。
陆屿白按下接听键，打开扬声器。一个冰冷的男声传来：”陆少爷，董事长让我转告您，今天下午三点前签署信托基金继承文件，否则永久剥夺您的继承权。文件已送到您学校办公室。”
“什么文件？”陆屿白冷声问。
“放弃当前研究项目，回归家族企业的承诺书。”对方顿了顿，”签字截止日期很特别——是您母亲的忌日。董事长说，这是给您最后一次机会认清自己的…身份。”
电话挂断了。陆屿白站在原地，面色苍白如纸。姜星辰小心地碰了碰他的手臂：”你…还好吗？”
“二十年了。”陆屿白的声音空洞得可怕，”他连这一天都不放过。”
姜星辰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凉得不像活人，还在微微发抖。
“我们先回去。”她轻声说，”再想办法。”
回程的公交车上，陆屿白一直紧抱着装有母亲手稿的背包，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姜星辰偷偷给周小棠发了条信息，让她帮忙查查陆氏集团最近的动向。
当他们在甜品店后门下车时，陆屿白突然开口：”今天…是母亲离开的日子。”
姜星辰心头一紧：”所以你父亲特意选今天…”
“一贯作风。”陆屿白冷笑，”用痛苦来强化教训。”
地下室门口，姜星辰拦住他：”先别想这些。看看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也许…答案在里面。”
陆屿白沉默地点头，跟着她下了楼。他小心地将手稿摊在桌上，开始逐页研究。姜星辰泡了两杯咖啡，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时帮他整理散落的纸张。
几小时后，陆屿白突然拍桌而起：”我明白了！”
“什么？”
“母亲的发现！”他激动地指着一段公式，”她证明了特定频率的声波可以操控量子态！这就是为什么她的乐谱…”他迅速翻出那本《星之系列》，”看，每个乐章都对应一种量子态！”
姜星辰虽然不懂其中的科学原理，但被他的兴奋感染：”那你的研究…”
“可以突破瓶颈！”陆屿白的眼睛闪闪发光，”如果我能完成她的理论验证…”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来电显示：父亲。
陆屿白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按下接听键，但没有先开口。
“考虑好了吗？”陆父冰冷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三点前签好字，你还是陆家的继承人。否则…”
“否则什么？”陆屿白的声音异常平静。
“否则你那些’借’出来的设备，就会以盗窃罪立案。”陆父冷笑，”包括今天从非法占用的房产中取走的物品。”
姜星辰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被跟踪了！
陆屿白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那些是母亲的研究成果。”
“无稽之谈。”陆父的声音充满轻蔑，”她一个学音乐的，懂什么科研？”
“比你多。”陆屿白突然说，”多得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三点，我办公室。最后一次机会。”说完便挂断了。
陆屿白放下手机，双手撑在桌面上，肩膀微微发抖。姜星辰轻轻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块玛德琳蛋糕放在他手边——是早上他亲手烤的那批。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良久，陆屿白低声说，”二十年了，我一直在证明自己配得上’陆’这个姓。但现在…”他看向母亲的手稿，”我发现我引以为傲的天赋，全部来自她。”
姜星辰轻轻握住他的手：”不是全部。”
陆屿白疑惑地看向她。
“你的坚持，你的勇气…”姜星辰微笑，”那是独一无二的陆屿白。”
陆屿白深深地看着她，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他拿起那块玛德琳咬了一口，突然说：”橙花水比例确实不对。多放了0.3%。”
姜星辰笑了：”这才是我的陆学长。”
“姜星辰。”陆屿白突然正色道，”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下午两点五十，给林教授打这个电话。”他写下一个号码，”告诉他，’星之系列’的第三乐章开始了。”
姜星辰接过纸条：”这是什么暗号吗？”
陆屿白嘴角微微上扬：”是科学革命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