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射港在剧震中彻底崩塌。
冰冷的海水如同远古巨兽张开的巨口,在万分之一秒内将沈稚彻底吞噬。恐怖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来,仿佛要将她的骨骼寸寸捏碎。刺骨的寒冷瞬间穿透了那层破烂的婚纱,冻结了她的血液。窒息的痛苦紧随其后,她的肺部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急速消散。
这就是死亡。
如此迅速,如此冰冷,如此不讲道理。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瞬间,无名指上的“荆棘”戒指猛然收紧,像一道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灼了一下她的皮肤。一股灼热到近乎痛苦的热流,从戒指中悍然涌入她冰冷的身体。
戒指本身,爆发出刺眼的、如同求救信号般的妖异红光。
紧接着,一种高频的、非物理性的嗡鸣,穿透了海水的阻隔,直接在她的脑海深处响起。这不是监视器,这是一个求生信标,是那份“血之契约”的最后一道保险,是她用自己的命,赌出来的最后底牌。
漆黑的深海中,那艘单人潜航器正在高速远离。
驾驶舱内,陆沉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暴怒与屈辱。他被一个女人,一个他用一亿买下的“东西”,像丢垃圾一样丢进了生路。这比杀了他更让他感到耻辱。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飞速倒退的声呐地图,牙关紧咬,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突然,驾驶舱内所有屏幕被强制切换,凄厉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这片死寂。
屏幕中央,是沈稚急剧下降的生命体征曲线,如同坠落的悬崖。曲线之上,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警告框疯狂闪烁,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陆沉的心脏上:
“警告:共生体生命特征低于阈值!”
“警告:‘血契’第一协议强制启动:回收或共同湮灭!”
陆沉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明白了。
那个女人,那个疯子!她的豪赌,赌的从来不是他那点可笑的人性,而是这个契约最底层的、最不讲道理的逻辑!她用自己的命,逼出了契约的最终真相——它不允许“容器”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先行死亡!
“疯子!”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在狭窄的驾驶舱内炸开。陆沉猛地操控着潜航器,以一个几乎要让整个载具当场解体的、疯狂的角度,强行掉头。强大的过载几乎要将他的内脏都挤出体外,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崩塌的、如同地狱入口的海域,朝着那里冲了回去。
这不是拯救。
这是自救。
潜航器的强光探照灯,如同两柄刺穿黑暗的利剑,在浑浊、充满混凝土碎块和金属残骸的海水中疯狂扫射。海水里漂浮着无数破碎的残骸,像一个巨大的水下坟墓。
最终,那道光束锁定了一团在黑暗中下沉的、微弱但执着的红光——正是沈稚正在不断下沉的身体,和她手上那枚发出最后悲鸣的戒指。
找到了!
潜航器外部的机械臂猛地伸出,以一种毫不温柔、近乎粗暴的方式,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从更深的黑暗中强行拖拽到驾驶舱外。
陆沉打开了紧急气闸。
“哗啦——!”
冰冷的海水裹挟着沈稚的身体,一同被拽了进来。狭窄的驾驶舱瞬间被灌入一半的海水,冰冷刺骨。
沈稚已经没有了呼吸,嘴唇青紫,面如死灰。那张曾经倔强而美丽的脸,此刻只剩下死亡的宁静。
陆沉双目赤红。没有急救箱,没有时间,没有选择!
他一把撕开她那早已破烂不堪的婚纱领口,露出那片因冰冷而毫无血色的皮肤。他用一只手死死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然后,以一种近乎撕咬的姿态,将自己的唇狠狠地印了上去。
这不是吻。
这是最原始、最粗暴的生命渡让。
他将自己肺里那口宝贵的空气,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强行灌入她冰冷的胸腔。动作间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暴怒和不甘。咸涩的海水、铁锈般的血腥味,以及两人唇齿间因碰撞而渗出的血丝,在这狭小的、如同棺材的驾驶舱内交织、发酵。
一次。
两次。
他的胸膛因缺氧而剧烈起伏,但他没有停下,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一并灌入她那具冰冷的躯体。
“咳……咳咳!”
一声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呛咳,打破了这片死寂。
沈稚猛地弓起身子,吐出几口混杂着血丝的海水,随即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那带着另一个人气息的、灼热的空气。
她缓缓睁开眼。
看到的,是陆沉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狂怒、后怕、以及无数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的脸。
四目相对。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只有一种被命运彻底焊死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恐怖。
陆沉猛地推开她,仿佛在甩开什么脏东西。他靠在驾驶舱的另一侧,剧烈地喘息着,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她手指上那枚已经恢复平静、不再发光的“荆棘”戒指。
他以为他是买主,是掌控者,是这场游戏唯一的庄家。
但此刻,在这艘仅能容纳两人、正在驶向无尽黑暗的深海囚笼里,他才真正明白,他们谁都不是赢家。
他们是彼此的囚徒。
潜航器调转方向,带着这两个劫后余生的囚徒,驶向未知的、更深的黑暗。
陆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沙哑、冰冷,充满了无尽的自嘲:
“你赢了,沈稚。你成功地把你的项圈,也套在了我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