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走到另一边,指着一匹质地明显好上许多的黑色棉布。
“老板娘,用这个料子,给我师父做一身合身的黑袍,要最厚实的!”
他又回头,轻声问老七:“师妹,你还记得师父的身量尺寸吗?”
老七用力点头:“记得!我给师父缝过衣服,都记在心里呢!”
老板娘这才正眼打量起他们,见老六从怀里掏出银锭时,眼睛都直了。
“好嘞!马上量,马上做!”
最终,他们给自己选了最便宜的麻布长袄,里面加麻料保暖。
却给肖克定了一身用料扎实的黑棉长袍,里面加了兔毛。
一共花费,一两二钱银子,约定7天后来取。
拿着剩下的钱和凭证,两人心里七上八下,既有穿新衣的期待,更有怕被责罚的忐忑。
……
接下来是去县衙旁边找师爷开具生铁的批文,对于这里,他们俩轻车熟路。
这个年代,生铁、熟铁价格都不高,只是管控很严格。
师爷是个山羊胡子的小老头,一双小眼睛在老六身上滴溜溜地转。
一听是肖家铁铺要采购十两银子的生铁,他皮笑肉不笑地呷了口茶。
“哎呀,肖师傅可是咱们镇的名人啊!
怎么,被土匪抓去一个月,这就回来了?
不过这官府的条文嘛,你也知道,很繁琐的,一时半会儿怕是办不下来……”
老六不是傻子,立刻就懂了。
他心疼地从怀里又摸出二两银子,恭恭敬敬地推了过去。
“还请大人费心,通融通融。”
师爷脸上的褶子瞬间笑开了花,麻利地盖上官印,把批文递了过来。
“好说,好说!今天的生铁15文一斤,熟铁40文。
肖师傅为镇子做贡献,我等理应支持嘛!”
拿着批文,两人雇了两辆板车,去铁行拉了整整500斤生铁回来。
……
最后一件事,是请修缮院子的工匠。
可他们一连问了好几家,一听是去“肖家铁铺”干活,工匠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去不去!那个老赌鬼的话能信?”
“是啊,今天干了活,明天他又被土匪掳了去,工钱找谁要去?”
“除非……先把工钱结了,放心,我们天天在这干,不会跑!”
无奈之下,老六只得先付了1两银子定金,这才请动了四个工匠,约好明日一早开工。
……
傍晚,肖克正在那座积满灰尘的熔炉前查看,两个徒弟回来了。
看着他们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模样,肖克挑了挑眉。
“事办得怎么样了?”
老六上前一步,低着头,声音发紧。
“回师父,生铁已经拉回来了。工匠也请好了,给了1两定金,他们明日就来。”
他顿了顿,不敢抬头。
老七在旁边拽着衣角,鼓足了所有勇气,用蚊子般的声音补充道:
“师……师父,我们……我们去成衣铺,也……也给您做了一身冬衣,一共花了……花了一两二钱银子……”
还有,给了师爷2两银子的好处费。
说完,两人把头埋得更低了,准备迎接师傅的雷霆之怒。
预想中的咆哮和责骂并没有到来。
小屋里一片寂静。
许久,头顶才传来一声轻叹。
“小事,怎么吃进去的,将来还得让他怎么还回来。”
两人猛地抬头,只见肖克脸上没有丝毫怒意,眼神反而有些复杂。
“衣服嘛,穿着舒服暖和才是正经,花色料子都是次要的。你们有这份心,很好。”
他挥了挥手,语气平淡。
老六和老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震惊和……狂喜!
师父,真的不一样了!
老六连忙从怀里掏出剩下的碎银,双手奉上。
“师傅,这是剩下的银子。”
肖克看着他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面前这两个瘦弱却无比忠诚的徒弟。
他想起了在青峰山上,那五个徒弟弃他而去,唯独这两个傻孩子留下来陪他这个“恶人”送死。
他拿起老六手中的银子,又从怀里掏出剩下的五两,放到了老七的手里。
“师父……”
老七捧着银子,彻底懵了。
肖克看着她,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
“六子憨直,你心思细。这点钱,以后家里的开销、吃穿用度,就由你来管。
十天后张二…..张莽送钱来,咱们再做其他打算。”
“你二人一人分二两月钱,想吃什么自己去买,这是你们应得的。”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两个孩子的心里炸开。
信任?月钱?
这是他们从未奢求过的东西!
老七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这一次,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委屈。
她紧紧攥着那几两银子,那份重量,仿佛第一次让她感觉到了“家”的踏实。
老六站在一旁,瘦削的身体挺得笔直,通红的眼眶里,有光在闪动。
他看着师傅转身走出铸剑房的背影,看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墟。
忽然觉得,只要这个人还在,只要炉火还能重燃,这破败的肖家铁铺,就一定有再现辉煌的那一天!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老六和老七已经早早起身,准备开始收拾院子里的杂物。
肖克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揉了揉酸痛的腰肢,感慨这个世界没有席梦思,睡着硬邦邦的板床真是遭罪。
紧接着,就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随后摆了摆手。
“行了,别忙活了。”
两人闻声停下,恭敬地站着。
“工匠今天就来了,这些活让他们干。”
肖克伸了个懒腰,这具五十多岁的身体,还真不如自己二十来岁时有劲。
“给你们放一天假,拿着月钱,上街逛逛,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顺便买点米和菜回来,多买些肉。”
“啊?”
老六和老七又愣住了。
这两个词,对他们来说,比“月钱”还要陌生。
看着他们不知所措的样子,肖克心里好笑,脸上却故作威严。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
“不不不!徒儿这就去!”
两人像是受惊的兔子,赶忙跑回屋里,换上干净些的旧衣服,揣着那沉甸甸的银子,既兴奋又紧张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