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文学
经典文学小说推荐

第4章

回春堂内,药香重新压过了血腥气。

几缕稀薄的阳光透过支摘窗,落在新擦过的青砖地上,映出斑驳光晕。一场急雨洗刷了街面的污浊,却带不走这城里的暗潮。 苏挽月凝神处理着晾干的药材,细白手指捻过草木清苦的叶片。一旁阿杏正分拣药包,药杵石臼偶有清响,试图在这风暴间隙的短暂平静中,找回往日的节奏。

然而,这平静脆弱得如同蛛网。

“哐当——!”

粗暴的喧嚣猛地撕裂沉静!半旧雕花木门被蛮力狠狠踹开,撞墙巨响,震落簌簌灰尘。一股浓烈作呕的腐败腥臭,如无形巨浪般灌满医馆,直冲天灵盖!

太医院院判王鹤年,身着深绯锦缎常服,趾高气扬踏入。红光满面的脸上堆满严厉鄙夷之色,腰间羊脂玉佩晃出刺眼的富贵光晕。身后簇拥七八个如狼似虎、攥着锁链棍棒的京兆府衙役,两人一组吃力抬着蒙肮脏白布的门板担架。那恶臭之源正是担架,浓烈如实质黄瘴,熏得衙役们脸色发青,强忍呕吐。

“苏氏挽月!”王鹤年的断喝尖利刺耳,白胖的长指甲直指竹簸箕后神色平静的苏挽月,“你的事发了!有人告你草菅人命,以行医之名,行杀人之实!”他挥手,痛心疾首又幸灾乐祸地指向担架:“看看!铁证!前日在你处求诊的城南刘老汉!服了你的药,回去半日便七窍流血暴毙!其子告到京兆府!”

担架被重重撂在青砖地面,撞出闷响。腐尸恶臭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熏得阿杏捂嘴欲呕。门外行人忍着恶臭,带着惊疑恐惧的神色探头探脑。

王鹤年更得意,声音拔高:“回春堂?索命阎罗殿!来人!查封回春堂!将这谋财害命的妖女苏挽月,拿下!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是!”衙役齐声应和,如狼似虎扑上,锁链哗啦作响,寒光闪烁,直套苏挽月!只想速战速决。

阿杏惊叫欲挡,阿芷早已舍身立在苏挽月身前。

“且慢。”清冷的声音如寒冰利刃,瞬间切断喧嚣。苏挽月抬手,轻拨阿芷阿杏至身侧,脸上无波无澜,不看衙役尸架,目光平静地落在王鹤年激动涨红的脸上。

“王院判,”声音平稳无波,“你说他因我的药而死?”

“铁证如山!”王鹤年指着担架唾沫横飞,“尸身在此,药方存根在你柜上!”

“哦?”苏挽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针,“既是铁证,何妨当众验看?让满街父老乡亲见证,看我苏挽月的药如何‘谋财害命’。王院判贵为太医院首座,深谙此道,总不会怕看一具尸体吧?”

话如冷水入滚油,门外瞬间炸锅:

“验尸?当众?”

“老天!那味儿…苏神医要剖开?”

“这…能行吗?可别冲撞了……”

议论嗡嗡,惊骇、好奇、兴奋交织。王鹤年没料到她竟提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要求!当众剖开高度腐烂的尸首?闻所未闻!脸上的得意僵住,眼神闪烁,一时语塞。她怎么敢?!

“怎么?”苏挽月逼近一步,那腐臭对她似无影响,声音穿透力不容置疑,“王院判方才口口声声铁证如山,如今却不敢验?莫非…这铁证,见不得光?”目光扫过门外人群,“还是怕当众露怯,显出你这首座徒有虚名?”

“你…血口喷人!”王鹤年被逼退半步,脸色青白交加,恼羞成怒,“本官…有何不敢?!验!现在就验!看你玩什么花样!只是,”他强自镇定,找回官威,“若验出确系你药方之毒,罪加一等!”

“若验出无关呢?”苏挽月反问,眼神如刀。

王鹤年呼吸一窒,梗着脖子道:“本官自会还你清白!”

“好。”苏挽月不再看他,“阿芷,取求诊记录。阿杏,取药箱。烈酒,生石灰,干净白布。”略一沉吟,目光扫过医馆角落那张用于记录药方的案几,冷声道:“还有笔砚,要朱砂墨。”

阿芷迅速转身,阿杏强压恐惧点头,也飞奔入内室。

苏挽月径直走向那恶臭弥漫的担架,俯身,无丝毫犹豫,一把掀开了肮脏发黄、沾满可疑污迹的白布。

“嘶——”门外响起一片倒抽冷气,夹杂着干呕声。

白布下,男性尸体污绿肿胀,五官变形,口鼻处深褐干涸的血痕清晰可见。腐败气体在皮下鼓胀成水泡。白色蛆虫在口鼻皮肤褶皱处隐约蠕动。

此刻,尸臭、血腥、内脏腐败的混合气味达到了顶点,直冲心肺!一旁靠得近的衙役再也忍不住,直接冲向门外开始大吐。王鹤年也急忙用袖子掩住口鼻,脸色难看至极,强压着喉头的翻涌。

苏挽月秀眉未皱。接过阿杏递来的青瓷小瓶,将淡黄液体倒在掌心,双手轻搓,细细涂抹前臂。浓烈的药草酒气散开,反倒将那恶臭驱散了不少。这是特制的避秽药露。随即,她再取出一副薄如蝉翼、散发着淡淡药味的鱼鳔手套戴上。最后,目光落在了药箱底层那狭长的木盒之上。

开盒。

冷冽银光骤亮!

柳叶刀!薄如柳叶,利可断发,医仙谷秘传解剖之刃。

苏挽月执刀在手,冰冷的触感透入掌心,心神澄澈空明。无视周遭惊恐厌恶的目光,无视王鹤年强装镇定眼底却慌乱一片,无视门外的惊呼呕吐之声。

眼中,唯此腐败皮囊,需剖开之谜。

刀尖,精准落于尸体胸骨上窝。

没有任何迟疑,手腕稳如磐石,刀锋沿中线缓缓下划。行云流水,残酷精准。切开肿胀松弛的皮肤、分离黄白脂肪层、划开筋膜……如热刀切入凝脂。暗红发黑、粘稠腐败的血液和浑浊组织液,顺着切口渗出,混合着黄色的脂肪颗粒,恶臭更甚。

“呕——!”王鹤年只觉喉头发紧,胃部翻江倒海,冷汗顺着脸颊大颗滴落,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跟前的衙役更是面白如纸,双腿发软。门外呕吐声连成一片。

苏挽月置若罔闻。手中的刀仿佛有了生命般,灵巧地分离着粘连组织,精确避开了主要血管。很快,尸体暗红腐败的肌肉被分开,露出了森白的肋骨轮廓。

她放下柳叶刀,拿起小巧的肋剪,“咔嚓”几声轻响,将肋软骨剪断。随即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掀开了胸廓前壁。

狼藉一片、散发着浓烈腐败气味的胸腔内部,彻底暴露于众人面前!

深红发黑、肿大变形的心脏,暗绿缠满脓苔的肠管……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两片巨大、本该粉红的肺叶,此刻却肿胀得如同吸饱水的海绵,呈现出诡异的灰褐色,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暗红的出血点和墨绿的腐败斑块。

苏挽月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目标!

右肺叶近肺门处,赫然一块巴掌大、形状不规则、边缘如墨汁晕染、深黑浓重的巨大斑块!那黑色浓重得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与周围的腐败色泽截然不同,透着一股死寂的非自然感!

苏挽月伸指,隔着鱼鳔手套轻触那黑斑中心。触感坚硬干涩,与周围腐败组织的湿软形成鲜明对比。指尖能感受到内部细微的颗粒感。

收手,目光抬起,越过那敞开如地狱般的胸腔,精准地落在面无人色、几乎瘫软在地的王鹤年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了死寂的呕吐声,字字如冰珠砸在青砖地面:

“王院判,请看清楚了。”

柳叶刀尖,稳稳指向那漆黑的肺叶。

“死者肺腑之中,此铜钱大小黑斑,沉黑如墨,坚硬如炭,边缘锐利如刀切。此乃吸入‘砒霜粉’之铁证!砒霜之毒,性烈如焰,入肺则灼烧气道,腐蚀血脉,凝结死斑!”

声音陡然拔高,凛然威势如惊雷炸响:

“此斑深植肺腑,非数日之功不可形成!死者分明死于砒霜中毒,中毒至少三日之前!而前日,他确来我处求诊,所患不过寻常风寒咳嗽!我所开药方,桔梗、杏仁、甘草等清肺化痰之物,药性温和寻常!”猛从阿芷手中接过刘老汉求诊记录,“在此!可有半味砒霜?!”

“他体内积年老毒,与我苏挽月何干?与我回春堂何干?!”最后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鹤年心口。

王鹤年如遭雷击,肥胖的身体猛地一晃,脸上血色褪尽,一片死灰。他张着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完了!她竟然真敢当众剖尸,还看得如此准!砒霜粉!一口道破是吸入!这根本不是他安排的“证据”!

门外百姓终于回过神来,真相大白!

“天杀的诬陷!”

“苏神医救了我家老幺!怎会害人!”

“王鹤年!黑了心肝的狗官!栽赃陷害草菅人命!”

“狗官滚出云京!”

“苏神医!苏神医!”

愤怒的声浪如洪水冲垮堤坝。群情激愤,目光如利箭般射向王鹤年。衙役们吓得连连后退,手中锁链棍棒叮当作响,再也拿捏不稳。

继续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