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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魏王府的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李泰面沉如水,负手立于窗前,原本温文尔雅的胖脸上此刻却是阴云密布,那双时常含笑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怒火与嫉恨。

地上,是一件刚刚被他摔得粉碎的玉把件的残骸。

“很高兴?”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冰冷得吓人,“拿着个草编的玩意儿,就高高兴兴地出来了?还说什么….下次再去看他?”

跪在地上的心腹宦官闻言顿时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发颤的回答道:“是….是的,还请殿下息怒….咱们在宗正寺的的人确实是这么回报的,晋阳公主离开时,虽眼有泪痕,但神情确比进去时松快了许多….”

“好!好一个兄妹情深!好一个卧病尽孝!”李泰猛地转身,袖袍带起一阵冷风,“我倒是小瞧了我这位好大哥!身陷囹圄,还能使出这等手段!利用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真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发泄完内心的不满,李泰又焦躁地踱了几步。李明达去这一趟,所带来的影响是致命的。那个画面——濒死的兄长安慰幼妹—实在是太过具有欺骗性,也太过容易触动他那位刚刚丧妻、内心最为柔软的父亲!

一旦父皇因此心软,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他李泰也再无可能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是他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小打小闹的投毒试探,成功率低,风险却越来越大。张内侍更像条恶犬一样盯着,王德那个废物也被吓破了胆。必须换一种方式,一种更冠冕堂皇、更难以反驳的方式!

他的目光扫过书架上那些儒家经典,《群书治要》几个字顿时映入眼帘。

阴谋诡计既然弄不死你!那我便行王道!我要正大光明的断绝你李承乾所有的希望!

瞬间一个更阴险、更毒辣的计策瞬间在李泰脑中成型。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孝道….没错,就是孝道。”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你李承乾不是最讲孝道吗?不是因思念母后而病倒吗?本王这次就行王道,正大光明的帮你一把,让你这‘孝子’坐实得更彻底些!”

想到这里,李泰猛地停下脚步,对着心腹宦官吩咐道:“去,立刻请礼部侍郎崔仁师、御史大夫韦挺过府一叙。记住,要隐秘。”

……

次日,常朝。

气氛因国丧虽然依旧显得沉闷肃穆,但在议了几件关乎赈灾和边防的琐事后,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御史大夫手持玉笏,出班躬身。

“陛下,臣有本奏。”声音清晰,回荡在殿中。

此人正是韦挺!

李世民抬了抬眼皮,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讲。”

“陛下,”韦挺语气沉痛而恳切,“皇后娘娘仙逝,举国同悲,陛下哀思切切,臣等感同身受。然,国丧期间,礼法不可废,宫闱秩序尤需肃整。”

他略微停顿,见陛下并未打断,便继续道:“今有废太子承乾,因疾滞留宫中静养。臣非不悯其病体,然其身为废庶人,久居禁宫,于礼制不合。其一,陛下见之,难免触景生情,更添悲痛,有碍圣心平复,不利于国事;其二,宫中正值国丧大礼,恐其病气冲撞仪典,更为不祥;其三,亦恐惹天下非议,谓陛下因私情而废公法。”

韦挺字字句句,引经据典,冠冕堂皇,完全站在了礼法和为皇帝考虑的制高点上。

“故此,臣冒死恳请陛下,”他深深叩首,“一为圣体康健计,二为国丧顺遂计,三为规正礼法计,当速速将庶人李承乾移出宫廷,于长安城外择一清净院落将其安置,再遣医调治,使其静心养病。如此,方为两全之策。”

韦挺话音落地,殿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许多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心中明镜似的。

李泰一派的几位官员立刻纷纷出列附议。

“陛下,韦大夫所言极是!国丧为重,礼法不可轻废!”

“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割舍私情!”

“安置宫外,一样可遣太医诊治,并非不顾其生死,一样可全陛下父子之情…”

就在此时,一个洪亮甚至带着几分粗豪的声音猛地响起打断了李泰一派官员的附议:

“俺老程看不然!”

只见程咬金大步出班,他虽已年迈,但虎威犹在,一双牛眼瞪得溜圆,再次开口道:“陛下!皇后娘娘这才刚走,尸骨未寒呐!现在就要把她的嫡长子、病得就剩一口气的人扔出宫去?你们说这是礼法?这他娘算哪门子的礼法?你们这分明是落井下石!你们就不怕让陛下此举寒了天下人的心,你们就不怕娘娘在天上看着心里难受吗?!”

他这话说得极其直白糙粝,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紧接着,又一位老臣出列,是太子詹事、曾为李承乾师臣之一的于志宁。他老泪纵横,跪伏于地:“陛下!承乾纵然有千般不是,万般罪过,但如今他已遭废黜,重病垂危,此已是极致之惩!皇后大行,陛下哀痛,太子…庶人承乾身为人子,其悲怮恐更甚我等百倍!此时移宫,无异于断其生路,绝其念想!恳请陛下念在皇后娘娘慈颜,念在父子一场,暂缓此议啊陛下!”

魏徵同样眉头紧锁,毅然出列,开口道:“陛下,移宫之事,关乎生死,确需慎重。韦御史说的礼法虽重,然仁心亦不可废。若庶人因移宫而有闪失,陛下将来追悔,恐伤圣德。臣以为,纵要移宫,亦需待其病情稍稳,再议不迟。”

就连一向谨慎的房玄龄,也沉吟着补充了一句:“陛下,国丧期间,确不宜再兴波澜。庶人之病若真沉重,移动恐生不测,届时反倒更损朝廷体面。”

唯独群臣之首的长孙无忌依旧眼帘低垂,面无表情,大殿上的争论好似与他无关一般陷入老僧入定之像。

一向在朝堂之上不慎言语的李靖、秦琼等武将则保持沉默,这是皇家家事,更是储位之争,他们虽不愿轻易表态,但也没有阻拦程咬金出列训斥韦挺,因为程咬金等人的话显然也代表了部分勋旧的心声。

就在下面为李承乾的去除争论的不可开交之时,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李世民却面漏难色,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一侧的扶手。

韦挺等人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的矛盾。从理智和礼法上,他知道他们说得并非全无道理。

但程咬金那句“不怕娘娘在天上看着心里难受吗”,于志宁的痛哭流涕,魏徵的“恐伤圣德”,都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尤其是,他昨日才刚从女儿那里感受到那份深切的、连接着亡妻的悲痛与温情。

承乾虽然不肖,但毕竟是自己和观音婢的嫡长子啊,就他现在那个样子,挪出宫去,能活几天?观音婢若真泉下有知,会愿意看到这一幕吗?

各种复杂情绪和考量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他十分厌恶这种被舆论和情感拉扯的感觉。

“够了!”李世民猛地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深深的疲惫,打断了朝堂的争论,“皇后新丧,朕心乱如麻,不欲即刻处置此事。移宫之议,容后再决!退朝!”

一向愿意倾听臣子意见的他,几乎是有些粗暴地结束了朝会,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满殿神色各异、心思百转的臣工。

那句“容后再决”,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

它意味着危机并未解除,那把名为“礼法”的软刀子,依然悬在李承乾的头顶。但至少,它也为李承乾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消息很快通过张内侍,隐秘地传到了宗正寺那座偏僻的小院。

李承乾听完王德战战兢兢、却难得带上了几分“有人为他说话”的兴奋转述后,沉默了许久。

此刻的窗外,阳光正好,却仿佛带着一丝凛冬的寒意。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般境地,竟然还会有人为他发声。尤其是之前被他嫌弃如敝屣的老师于志宁,而素来没有什么交情的程咬金那番粗豪却仗义执言着实让李承乾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暖意…

但真正的考验,却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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