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穿透了梦云县看守所高墙上的铁丝网。
林渊蜷缩在单人牢房冰冷的水泥地面上，身上那件曾经还算体面的外套，此刻沾满了灰尘与污渍，皱得像一团咸菜。
一夜未眠。
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的惶恐与不真实感中。
从众星捧月的救世主，到一无所有的阶下囚，只用了不到半天时间。
他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年轻人，会拥有那么恐怖的军队？
为什么自己的系统，会突然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千亿积分。
他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这个数字，每一次都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
“倩柔……”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在空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微弱。
他扭过头，看向隔壁的牢房。
苏倩柔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膝并拢。
她身上那条黑色的连衣裙虽然也有些褶皱，但她整个人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体面。
她没有看他，只是望着牢房铁门外那片被分割成条状的、灰蒙蒙的天空。
“倩柔，你听我解释。”
林渊挣扎着爬起来，凑到两间牢房之间的铁栏杆旁。
“昨天……昨天我那么说，都是权宜之计！你懂吗？”
“在那种情况下，我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我如果不那么说，我们两个都得死！”
他急切地辩解着，试图从那张冷峻的侧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动容。
“那个男人，他的手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我想先稳住他，我们才能活下来！活着，才有希望啊，倩柔！”
苏倩柔终于有了反应。
她缓缓转过头，那张干练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就那么平静地注视着林渊，注视着这个自己从小认识，一度仰望，甚至倾注了所有情感的男人。
“我们？”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比看守所的寒气更冷，瞬间刺透了林渊的心脏。
“从你张开嘴，说要把我当成一件礼物献出去的那一刻起。”
苏倩柔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
“‘我们’这两个字，就不存在了。”
“存在的，只有你，和我。”
林渊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苏倩柔。
“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那是为了救你！是为了我们两个都能活下去！”
“不。”
苏倩柔摇了摇头。
“那不是屈辱。”
“那是恶心。”
“你让我感到恶心，林渊。”
“恶心”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林渊的自尊心。
他整个人都炸了。
“苏倩柔！”
他疯狂地摇晃着铁栏杆，发出“哐啷哐啷”的巨响，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凭什么！”
“你以为现在还是以前那个和平年代吗？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吗？”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是末世！人命比草还贱的末世！”
“我放下尊严，像狗一样跪在地上磕头，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让你能活下去！”
“你现在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口水，都是我用尊严换来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恶心？！”
他的咆哮在走廊里回荡，充满了委屈与不甘。
“你的清高，你的体面，全都是建立在我的卑微之上！你懂不懂！”
“我告诉你，苏倩柔！”
他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总有一天，你也会面临跟我一样的选择！到了那天，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能这么清高！你是不是还能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地瞪着苏倩柔，期待着她的崩溃，她的反驳，哪怕是她的哭泣也好。
然而，苏倩柔依旧平静。
她甚至连一丝愤怒都没有。
那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林渊。”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铁栏杆前，与他隔着一道冰冷的铁栅相望。
“你错了。”
“我不会指责你跪下求生，因为在末世，活下去确实是第一位的。”
“我也不会指责你自私自利，因为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但是，你把自己的卑劣，当成理所当然的生存法则。”
“你把出卖身边最亲近的人，当成一种可以炫耀的权谋。”
“你甚至，试图让我认同你的肮脏。”
苏倩柔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冰冷的铁栏杆上。
“你根本不配得到我的指责。”
“因为你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甚至不是为了活下去。”
“你只是为了你自己那点可怜的，不愿失去的享受和权力。”
“你怕的不是死。”
“你怕的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当一个被人崇拜的‘英雄’。”
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剖开林渊层层包裹的伪装，将他内心最深处那点卑劣的私心，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中。
林渊彻底呆住了。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倩柔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没有恨，只有一种绵长而深沉的悲哀。
“我只是在想……”
“我过去这二十年，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你这种东西。”
这句话，比之前所有的指责加起来，都更具杀伤力。
它彻底击溃了林渊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手疯狂地捶打着铁门。
“系统！系统！给我出来！”
他在心中疯狂地呐喊。
“召唤！我要召唤！我要召唤最强的部队！我要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人！”
【末世军团系统为您服务。】
【检测到召唤请求。】
【召唤一名普通士兵需要：100000000000积分。】
【当前积分：2350。】
【积分不足，无法召唤。】
冰冷的提示，再一次将他打入无底深渊。
林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靠着铁门，缓缓滑落在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他完了。
他真的完了。
苏倩柔静静地看着他崩溃的丑态，然后漠然地转过身，重新走回墙角坐下。
她不想再多看这个男人一眼。
就在这时。
“咔哒。”
一阵清脆的金属解锁声，在寂静的走廊尽头响起。
紧接着，是一阵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
“咚…咚…咚…”
那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下，都仿佛踏在人的心跳上。
林渊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他和苏倩柔，都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名身穿漆黑动力外骨骼的士兵，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他如同一尊行走的钢铁雕像，沉默，而又充满了压迫感。
士兵径直走来，无视了蜷缩在地上的林渊，停在了苏倩柔的牢房门前。
“哗啦——”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拉开。
士兵站在门口，头盔下的电子眼闪烁着淡蓝色的光。
他对着牢房内的苏倩柔，用一种毫无波动的声音开口。
“苏倩柔。”
“首长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