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婆子的屋子由一个小丫鬟给她看顾着,听到声响,麻溜的从一侧走了进来,将一包油纸包的东西放在桌上。
“嬷嬷,您先吃着。”
孙婆子有些惊喜,舔着脸笑了起来,打开见是外头凝了一层白油的蒸羊羔,更是喜不自胜。
出门在外哪里敢露财,更别说二夫人就派她一个婆子去江南,偏偏她又是最馋肉的年纪,这一路奔波,在船上嘴巴淡得出鸟了。
她抓起筷子,不顾形象的大口吃着肉。
姜棠没有吃,只是在一旁乖巧的坐着。
她心里很茫然,却不再如三年前那般不知天高地厚。即使这次沈玉柔只是派个婆子客客气气的将她请来,她也不敢反抗。
她只有相依为命的娘亲了。
甚至连相伴两年,愿意给她遮风挡雨,在江南以夫妻相称的少时好友,也在一场苦役中过世。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不顺。却又不得不继续苟活。
如今回到这京城,想到以往的故人旧友,她并不怀念,只觉得难熬。她只想回到江南,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活着。
她没吃,孙婆子也不管,将人带回已经不错了,这一路她可没亏着她。看姜棠的家世,她也觉得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天色大亮,孙婆子算好时间,才带着姜棠出了门。
穿过垂花门,又经过抄手游廊,府内处处雕梁画栋,描金绘彩,奢靡又大气。
这是她待了五年的魏国公府,姜棠原以为她会有太多情绪涌上心头,可如今却出奇的格外平淡。
路上有丫鬟婆子将她认了出来,惊呼一声,立马拉着身边的人议论起来。
“那是谁呀!看着好面生,怎么穿成这样就进来了。”
“你进府晚,府中人又口风紧,这可是大能耐人呢!当初差点把二爷的婚事都给搅黄了。”
姜棠默不吭声的听着,如今身为局外人,她也觉得自己荒唐。
作为谢家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旁支,因谢家愿意接济,她就真当自己是正经的亲戚,国公府的表姑娘。
三年前,作为来魏国公府打秋风的旁支表姑娘,在谢老夫人的生辰宴上,竟然与魏国公府大房的二少爷谢砚滚在床榻之上。
众目睽睽之下,她被钉在淫妇的耻辱柱上。
这事也成为京城妇人中茶余饭后的笑料。
谢家觉得脸上失了脸面,自此谢家上下不再给她好脸色看,甚至连奴仆都要欺辱她。
她母亲原是小官庶女,这一辈子都在逞强,最怕在嫡母面前丢脸,费尽心思才嫁给她爹这个不成器徒有其表的高门旁枝,
后来花架子的丈夫早死,又带着独女姜棠投奔了这谢家主家魏国公府,经此一事受尽冷眼耻笑,自此郁结于心,身子骨彻底垮了下来。
偏偏她看不清,只觉得谢砚与她青梅竹马,还许下过要娶她为妻的承诺。
她更是在年少时,为他挡过一刀,如今后背依旧还残留当初留下丑陋疤痕。
连谢老夫人也因她替谢砚挡刀,打趣过要让她当自己的孙媳才是,不然亏待了她!
想到这里,姜棠莫名觉得有些兴致阑珊。
如今回望过去,她才明白身在局中的自己实在太蠢了,蠢得众叛亲离,还害了她娘亲。
孙婆子到了院门后,独自将她一人留在院中,自己进了主屋。
沈玉柔起身不久,就听说孙婆子回来了。
她心里一颤,明明如今她成了魏国公府名正言顺的二夫人,根本不应该怕姜棠。
就算是当初,她也没怕过。
姜棠蠢笨,性子绵软,空有美貌的蠢女人罢了。
可自从半年前做得那场梦,她开始害怕。
她原以为自己顺风顺水,甚至能做预示将来的梦,这代表她是天选之女,福泽深厚。
事实也如此,自小到大,她不仅长得好看,还是家中双亲的掌上明珠。
靠着能预示将来的梦,她还救下长越公主,让京中的世家子弟为她折腰,连她看上的谢砚,即使早有青梅竹马,依旧愿意为她舍弃。
她心里很得意,姜棠即使比她貌美又怎么样,中药与谢砚同榻而眠又怎么样,是谢砚的青梅竹马又算什么!
如今在谢砚眼中,姜棠不过是个图有美貌一心想攀附权贵的蠢笨女人,哪里比得过她心思纯善。
甚至因舍身救了谢砚,原本有意让姜棠做孙媳的谢老夫人,也变得不喜她。
众叛亲离。
这就是跟她作对的下场!
可自从因为那场梦,所有的一切变成了恐惧。
梦中这是一本名为《宠文女主结局后》话本,原书的开头是她是作为女主,天生锦鲤命。
不止靠着预知梦让她爹从小小得秀才成了五品官员,还结交不少权贵子弟,甚至救公主,嫁给一心一意待她且文武双全的魏国公府嫡次子谢砚,羡煞旁人。
可这本书是宠文女主结局后,自然也不会这么简单,书中只在第一章写了她前半生发生的事。
随着她成婚,宠文完结,锦鲤运也慢慢消散,她的气运也开始结束了。
成婚五年后,谢砚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官居四品,并被去派去江南外放三年。
在江南时,他遇到了与年轻男子相携走过的妇人。
那妇人熟悉又陌生,正是年少与他相识相知的姜棠,姜棠的出现好似将他的思绪拉回到少年之时,那时他还将她视作珍宝,跟她说,将来要与她白头到老。
或许是年少气盛让他毫不犹豫的丢弃她,厌恶她的蠢笨,讨厌她的做作不懂事。
可与沈玉柔成婚五载,在官场上与人逞凶斗狠,机关算尽,他又开始怀念那个意气风发,年轻气盛的自己。
而姜棠年少时的那些过错,也成了年轻不懂事,只懂不顾一切爱他的证据。
当年厌恶至极的人,如今一朝成了白月光。
而她这个替他打理家事的夫人,也变成了不过如此。
谢砚喜欢姜棠,偏偏又要脸面,知道她这个正妻不可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