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执推开家门时，已是深夜。
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照亮一片过分的整洁与……空荡。
空气中属于许安宁的那点若有若无的甜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房子本身那种熟悉的、刻板的洁净气息，甚至比以往更冷清。
他换鞋的动作顿住，目光扫过客厅。
一切似乎都还在原位，但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太安静了。
没有那个听到开门声，便会从书房或厨房探出头来，带着软糯笑容说“你回来啦”的身影。
也没有她偶尔留在沙发上忘了收的毛毯，或是茶几上吃了一半的零食。
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攫住了他。
他快步走向客卧。
门开着。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像是从未有人睡过。衣柜门也开着，属于她的那一侧，空了一大半。只剩下几件他买给她的、标签都还没拆的衣服，孤零零地挂着。
书桌上，那台她常用的笔记本电脑不见了。
他送给她的那个卡通创可贴盒子，被端正地放在空荡荡的桌面中央，像一个无声的告别。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钝痛蔓延。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撤离确认。研究主体已单方面终止项目并撤离现场。】
—
他回到客厅，终于在玄关的柜子上，看到了那串他给她的钥匙。
金属钥匙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旁边，还压着一份对折的A4纸。
他拿起那份纸，展开。
离婚协议书。
她已经签好了名字——「许安宁」。字迹有些潦草，带着决绝的味道。
日期，是今天。
他盯着那份协议，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纸张边缘泛起褶皱。
所以，这就是她给的“结项报告”？
在他那份充满讽刺的“告知函”之后，用这份法律文件，为一切画上最终的句号？
走得干脆利落，连一点挽回的余地，或者说，连一点纠缠都不屑于给予。
真是……符合她一贯的理性作风。
沈执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厉害。
他将协议书随手扔在沙发上，像扔开一件无关紧要的文件。
然后，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里面塞满的她喜欢的酸奶、点心，原封未动。他给她做的糖醋排骨，还剩下一大半，凝固的酱汁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颜色。
他“砰”地一声关上冰箱门，声音在寂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料理台上，一口一口地喝着。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那股无名火，以及……更深处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空洞。
—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王处。
“沈执，没事吧？昨天看你气色就不对，今天一天没见你人影。”王处的声音带着关切。
“没事，王处。处理点私事。”沈执声音平稳，听不出异常。
“哦，那就好。对了，你跟弟妹……没什么事吧？那天吃饭看着挺好的啊。”王处似乎听出了什么，试探着问。
沈执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没事。”他重复道，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我们很好。”
挂了电话，他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映出他此刻面无表情的脸，和眼底深处那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狼狈。
很好？
他的妻子，不，很快就是前妻了，在他的论文里把他分析得透彻淋漓，然后在他发现真相后，毫不犹豫地收拾行李，留下离婚协议，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真是他三十年来，经历过的，最“好”的事情。
—
夜深人静。
沈执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那份离婚协议书，和那份他亲手打印的《告知函》。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会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解脱。
但此刻，充斥在他胸口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是棋差一着的挫败？是被彻底愚弄后的难堪？还是……对那个曾在这里，用那双清澈眼睛看着他，说“因为你而安心”的女孩，最终选择如此决绝方式的……一丝惘然？
他拿起那份《告知函》。
“样本S单方面终止一切配合……”
当时写下这些字时，带着被她欺骗的怒火和冰冷的报复欲。
可现在，当“配合”真的被彻底终止，当“样本”彻底消失，他才发现，这场荒诞的“研究”，留下的远不止是论文和数据。
还有这间房子，骤然放大的空荡回声。
以及他心里，某个同样骤然空掉一块的地方。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下一步？
他习惯于掌控一切，习惯于规划路径。
可此刻，面对这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和这满室的空寂，他第一次感到，有些东西，脱离了掌控。
而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他竟有些……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