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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风裹着雪沫子,像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盛炽裹紧身上单薄的兽皮,裸露的脸颊冻得发木。

身后,部落山洞那点微弱的光,早被漫天风雪吞得一点不剩。

天地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灰白,还有耳边鬼哭似的风声。

“往这边,贴着山壁走!” 盛炽的声音被风扯得破碎,他侧着身子,几乎是顶着石壁在挪。

鹿棠紧紧挨着他,脸色青白,牙齿咯咯打颤。石原走在最前,老野牛兽人宽阔的脊背替后面的人挡开不少风雪,每一步都在深雪里留下沉重的坑。

迅飞像道不安定的影子,在前方十几步的地方来回窜,负责探路和警戒,猎豹的敏捷在这种恶劣环境里依旧惊人。

狼曜走在最后,高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壁垒,沉默地断后。

他那双标志性的赤瞳在风雪中如同两簇不灭的幽火,扫视着后方,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追踪。

他缠着布条的右手垂在身侧,布条上渗出的暗红早已被冻硬。

“盛炽哥…我…我走不动了…” 鹿棠带着哭腔,腿一软就要往下滑。她怀里死死抱着那个破旧的包裹,里面是他们仅存的草药。

盛炽眼疾手快地架住她胳膊,触手一片冰凉。“再坚持一下,前面!迅飞!” 他扯着嗓子朝前喊。

迅飞的身影从一片被风雪模糊的石壁前冒出来,用力挥手:“这边!有个口子!能进去!”

那根本算不上山洞,只是一道被风化侵蚀出的狭窄岩缝,入口处被厚厚的积雪掩埋了大半,只露出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勉强挤进去的豁口。

寒风正打着旋儿往里灌,发出呜呜的怪响。

“就这里!” 盛炽没有丝毫犹豫,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对环境的挑剔。

他松开鹿棠,第一个扑过去,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拼命扒拉入口处的积雪。“石原叔,帮忙!狼曜,警戒后面!迅飞,看看里面情况!”

石原闷吼一声,巨大的牛蹄子像铲子一样开始猛刨积雪,效率惊人。鹿棠也咬着牙,用手去扒。

狼曜转身,面朝来路,赤瞳在风雪中灼灼燃烧,像两盏危险的信号灯。迅飞则像条滑溜的鱼,身子一矮就钻进了岩缝深处。

很快,入口被清理出一个勉强能供石原弯腰挤进去的大小。盛炽当先钻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尘土、岩石霉味和浓重湿气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几声。岩缝内部比入口略宽,但也极其有限,像个歪斜的漏斗。

最深最宽的地方,大概能勉强挤下他们五个人,前提是紧挨着坐。

地面是凹凸不平的岩石,覆盖着一层滑腻冰冷的苔藓和水渍。

岩壁湿漉漉的,不断有冰冷的水珠滴落。寒风从入口灌入,在里面打着转,发出尖锐的哨音,温度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勉强…能待。” 迅飞的声音从最里面传来,带着回音,“就是太潮太冷了,跟冰窖似的。”

石原和鹿棠也挤了进来,狭小的空间瞬间被填满。最后进来的是狼曜,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大半个入口,带来一丝短暂的安全感,但随之而来的寒风又把他推了进来。

绝望的气息比外面的严寒更刺骨。鹿棠抱着包裹,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去,低声啜泣起来。

石原重重叹了口气,用粗糙的大手抹了把脸上的雪水。迅飞烦躁地用爪子挠着岩壁,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只有盛炽,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飞快地扫视着这个糟糕的避难所。湿冷、透风、毫无遮蔽。但他脸上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像在评估一件待修复的残破工具。

“哭没用,叹气没用。” 盛炽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盖过了风声和啜泣,“想活命,就把力气用在干活上。”

他走到入口处,指着那灌风的豁口:“第一件事,堵风!石原叔,迅飞,跟我出去找东西!大的、重的石头,越多越好!狼曜,你伤重,守着这里,看着入口,也看着鹿棠的药包,那是命根子!”

狼曜赤瞳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往入口处又挪了半步,用身体挡住了更多寒风,意思很明确:知道了。

盛炽带着石原和迅飞再次冲入风雪。目标明确:寻找能堵门的大石块,寻找一切能利用的材料。风雪刮在脸上生疼,视线模糊。

石原凭着经验和力气,很快就发现几块半埋在雪里的条石。

他低吼一声,牛角顶住石缝,粗壮的手臂肌肉贲张,硬生生将一块足有磨盘大小的青石撬了出来。

“好!” 盛炽立刻指挥,“迅飞,搬小的!能搬动的都搬进去!我找枯枝和干苔藓!”

他像只真正的白狐,在嶙峋的乱石和稀疏的枯树间灵活穿梭。

手指冻得通红麻木,依旧仔细地扒开积雪,收集那些相对干燥、没有被雪完全浸透的枯枝和一团团深褐色的、风干的苔藓。

他甚至发现了一丛坚韧的、带着倒刺的藤蔓,用石片费力地割下几大段。

来回几趟,岩缝入口处堆起了一小堆石头和枯枝苔藓。

“不够!” 盛炽看着依旧灌风的豁口,眉头紧锁,“石原叔,再来一块大的!要能卡住!”

石原喘着粗气,再次冲入风雪。这一次,他找到了一块形状更规整的扁长条石,但埋得更深。

老野牛发了狠,牛角抵着,蹄子蹬着积雪,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吼声,全身肌肉都在颤抖,硬生生把那块巨石从冻结的地里拔了出来!

拖到入口处时,他几乎脱力,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

“好!就这块!” 盛炽眼睛一亮。他和迅飞合力,将这块条石竖着塞进豁口下方,卡在两侧岩壁上,形成一道矮墙的基础。

他指挥石原和迅飞将其他大小不一的石头紧密地垒上去,缝隙处塞入枯枝和苔藓团,再用那些坚韧的藤蔓像捆柴火一样,一圈圈用力勒紧、固定。

将收集来的所有干苔藓和能找到的最柔软的枯草,厚厚地塞进石头缝隙的每一个空洞。

一个多小时在刺骨的风雪中搏命劳作,当最后一大团苔藓塞进顶部的缝隙后,呼啸灌入的寒风,明显被削弱了大半。

虽然还有细微的冷气钻入,发出咝咝声,但那种能把人吹透的刀子风,总算被挡住了!

岩缝里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第一步,成了。

但寒意依旧刺骨,地面湿滑冰冷,水珠还在不断滴落。

盛炽没停歇。他转向瑟瑟发抖的鹿棠:“鹿棠,药包给我看看。”

鹿棠赶紧把包裹递过去。盛炽打开,借着入口处微弱的光线快速翻检。

止血草、苦根粉、驱寒的姜黄根块…还有一小包珍贵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蓝苔藓粉末。

他小心地捻出一点苦根粉和姜黄碎块,递给鹿棠:“用雪水化开一点,尽量烧开,每人分一小口,能驱点寒,顶一下。省着用!”

盛炽指着湿漉漉的地面:“第二件事,隔湿防潮!

不能直接坐地上,寒气入骨人就完了。” 他看向石原和迅飞,“再出去一趟!这次找干草、枯叶、苔藓!越多越好!要相对干燥的!狼曜,你…能动吗?帮忙把岩缝深处滴水的石壁尽量刮一刮,让水流到低处去。”

狼曜沉默地点头,用左手拿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走到岩缝最深处,开始用力刮蹭那些湿滑长着青苔的岩壁。

石片刮过岩石,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冰冷的水珠溅在他脸上。

盛炽带着石原和迅飞再次投入风雪。这一次的目标更艰难。

积雪覆盖下,干燥的材料极少。他们像寻宝一样,在背风的岩石凹陷处、枯死的树根底下仔细翻找。

手指冻得失去知觉,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和冰碴。

迅飞凭借速度优势,跑得更远,从一片被巨石半掩住的低洼处,惊喜地拖回来一大捆相对干燥的、带着枯叶的灌木枝条。

来回数趟,岩缝里堆起了几堆枯草、枯叶和苔藓。

盛炽亲自动手。

他在众人睡觉的区域,先用找到的较粗树枝铺了一层,形成网格状,稍微垫高,利于透气。

然后在树枝上厚厚地铺了一层枯草和枯叶,将相对最柔软、最干燥的苔藓厚厚地铺在最上面,压实。一个简陋但关键的“防潮隔热层”完成了。

“都坐上来!” 盛炽命令道。冰冷的岩石地面和这层草垫的温差是巨大的,当身体接触到那厚实的、带着微弱植物气息的铺垫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从身下传来,驱散了些许刺骨的冰冷。

鹿棠忍不住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盛炽自己也坐了上去,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冰冷的疲惫感这才如潮水般涌来。但他没时间休息。

他看向狼曜:“伤口怎么样?”

狼曜刚处理完岩壁的渗水,走过来坐下,将右臂伸过去。

布条解开,伤口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之前崩裂的地方又渗出了血水,在寒冷中冻得发紫,边缘有些红肿。

盛炽眉头紧锁。他从药包里重新拿出苦根粉和止血草粉,小心地混合,再撒上一点点珍贵的蓝苔藓粉末。

“忍着点。” 他用雪水化开一点药粉,仔细清理掉冻住的血污和脓液,再将混合好的药粉厚厚地敷上去。

冰冷的药粉接触到伤口,狼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一声未吭。盛炽用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你的手不能再用力了。” 盛炽语气严肃,“再崩开,骨头真会裂。”

狼曜收回手臂,赤瞳在昏暗中闪烁了一下,没说话。

“接下来,” 盛炽的目光扫过众人疲惫的脸,“找吃的。”

一句话,让刚刚因环境稍有改善而松懈一点的气氛瞬间又紧绷起来。饥饿的胃袋在无声地抽搐。

“迅飞!” 盛炽点名。

年轻的猎豹立刻挺直了腰板,眼中闪烁着捕猎者的光。

“你负责探路,找找附近有没有小型兽类的踪迹,兔子、雪鼠都行。注意安全,范围不要超过一里,发现情况立刻回来,不许擅自行动!” 盛炽命令清晰。

“明白!” 迅飞应了一声,身体一矮,像道灰色的闪电,无声地钻出了他们刚刚堵好的入口。

“石原叔,” 盛炽转向老野牛,“你经验丰富,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能吃的块茎、树根?被雪埋着的也行。还有,找点能烧的柴火,要干的。”

石原点点头,闷声道:“好,我往东边看看。”

“鹿棠,” 盛炽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鹿族雌性,“你留在这里,守着火种。”

他指了指入口内侧,他用石头垒起来的一个小小凹坑,里面放着几块从灰岩部落火塘里冒险带出来的、用厚厚灰烬包裹着的暗红木炭。

“别让这点火种灭了。另外,把这些苔藓和草再理一理,弄得更厚实点。”

“嗯!” 鹿棠用力点头,把怀里的药包抱得更紧。

盛炽自己则站起身,看向狼曜:“你跟我走。你伤重,不能狩猎,但眼睛和鼻子还能用。帮我警戒,找找水源附近有没有可食的水草或冻在冰下的鱼。”

狼曜没有异议,沉默地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钻出岩缝,向着与石原相反的方向,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岩缝里只剩下鹿棠。她小心翼翼地守着那几块暗红的炭火,时不时轻轻吹一口气,看着火星微弱地明灭。

外面是肆虐的风雪和未知的凶险,小小的岩缝里,却因为这微弱的火种和身下简陋的草垫,有了一丝“窝”的雏形。

她抱着药包,听着风声,祈祷着大家能平安回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寒意更甚。

最先回来的是石原。老野牛怀里抱着一大捆相对干燥的灌木枝,肩上还扛着一小捆带着泥的、纺锤形的褐色块茎。

“找到了点‘土疙瘩’,还有柴火!” 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

鹿棠赶紧帮忙接过柴火。石原把块茎放在草垫上,用石片刮掉上面的冻泥。“不好吃,但顶饿。”

没过多久,盛炽和狼曜也回来了。盛炽手里提着几根冻得硬邦邦、沾着冰碴的暗绿色水草,狼曜则用左手拎着两条巴掌大小、冻得僵硬的银白色小鱼——显然是用手直接从冰窟窿里硬掏出来的,他左手的旧伤处又渗出了点血丝。

“只有这点。” 盛炽的声音有些沙哑,脸上带着被寒风割裂的红痕。收获寥寥,但总比没有强。

最后回来的是迅飞。他脸上带着兴奋,手里拎着一只还在蹬腿的肥硕雪兔!“盛炽哥!看!我设的绊索套住的!”

“好!” 盛炽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亮光。食物,真正的肉食!

岩缝里顿时有了生气。石原立刻动手处理兔子和鱼。

迅飞帮忙生火—,小心翼翼地将珍贵的火种炭块放入石坑中央,加上细小的枯枝,轻轻吹气。

橘红色的火苗终于跳跃起来,虽然微弱,却瞬间驱散了浓重的黑暗和一部分刺骨的寒意,将众人疲惫而带着希望的脸庞映亮。

火光摇曳中,食物的香气开始弥漫。

盛炽坐在草垫上,靠着冰冷的岩壁,看着忙碌的众人,看着那簇跳动的火焰,看着入口处被堵得严严实实只透进一丝冷风的石墙,看着身下厚实的草垫。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烟火、血腥、草药和潮湿岩石气息的空气。

岩缝藏身,挡风御寒,防潮隔湿,火种不灭,食物入口……这艰难求生路上的第一步,他们,算是暂时站稳了脚跟。

而那个沉默地坐在火堆旁,用赤瞳映着火光、不时警惕地扫向入口的身影——狼曜,他那用血肉换来的“安全保障”,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真实。

活下去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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