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舍内外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敬畏和好奇,偷偷打量着这辆明显不属于普通权贵的马车。
那佩刀侍卫利落地跳下车辕,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站在茶寮门口、穿着寒酸粗布衣裙的温箐箐。他走到温箐箐面前,动作干脆利落,抱拳行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温姑娘?属下林岩,奉王爷之命,接您入府签契。”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眼神也毫无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温箐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来了!这就是书里提到的厉谌心腹侍卫,林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努力压下心头的慌乱,学着原主记忆中那些小姐们的样子,微微屈膝回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细声细气地应道:“有劳林侍卫。”
她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岩走向那辆散发着无形压力的马车。林岩为她掀开车帘,一股清冽的、混合着淡淡沉水香气的冷空气扑面而来。车厢内部比她想象中更宽敞简洁,铺着厚厚的雪青色绒毯,正中一张固定的小几,上面放着一个暖手的小巧铜炉,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温箐箐小心翼翼地坐进去,尽量缩在角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马车平稳地启动,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和林岩偶尔低沉的驱马声。她偷偷打量着林岩挺直的背影,此人沉默得如同一块石头,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让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马车并未驶向繁华的市集,而是穿过几条僻静的巷子,越走越深。约莫过了两刻钟,马车在一处极其恢弘的府邸前停下。朱红的大门紧闭,门上碗口大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门前蹲踞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楣高悬一块巨大的乌木金匾,上书两个铁画银钩、气势磅礴的大字——摄政王府。
侧门无声地打开,马车径直驶入。温箐箐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亭台楼阁,飞檐斗拱,假山流水,古木参天。王府之大,之精,之美,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马车在一处极为幽静的院落前停下。
“温姑娘,请随我来。”林岩率先下车,引着她踏上青石小径。
穿过一道月洞门,迎面便是一座雅致轩敞的书房。林岩在门外停下,躬身禀报:“王爷,温姑娘到了。”
“进。”一个低沉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男声从门内传来。
温箐箐的心猛地一跳,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一股清冽的墨香混合着沉水香的气息萦绕鼻端。书房极大,三面墙皆是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线装书卷和卷轴。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入,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紫檀木书案后,一个身着墨色云锦常服的男人正执笔书写。他身形挺拔,宽肩窄腰,仅仅是坐在那里,便如同一柄收敛了锋芒的绝世名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闻声,他缓缓抬首。
温箐箐呼吸骤然一窒!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同精心雕琢,薄唇紧抿成一条冷淡的直线。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又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人心。俊美得近乎凌厉,却也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这……这就是书中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心狠手辣的摄政王厉谌?
厉谌的目光落在温箐箐身上,如同实质般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那目光没有温度,只有审视。他微微蹙了蹙眉,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林岩,谁准你带人至此?”
林岩垂首,姿态恭谨却无惧色:“禀王爷,事急从权,属下知错。”
“下去。”厉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之威。
林岩无声退下,关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厉谌的目光重新落在温箐箐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温箐箐?”
“是。”温箐箐努力稳住心神,低眉顺眼,学着记忆中的规矩,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细弱蚊呐,倒真像个怯懦的小孤女。
厉谌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书案上早已备好的一份文书,羊皮纸的封面上是端正的楷书“婚契”二字。“婚书,可看过了?”
“回王爷,看过了。”温箐箐头垂得更低,心里却在疯狂点头:看过了看过了,千亩良田!千亩良田!
“可有要补充?”厉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没……没有。”温箐箐赶紧摇头。补充?她哪敢提要求?能顺利拿到钱就行!
厉谌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宽大的紫檀椅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这声音敲在温箐箐心上,让她莫名紧张。
“本王有几条规矩。”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第一,你居王府西厢‘揽月轩’,无事莫入东苑‘凌霄阁’,更不可擅闯本王书房。”
“是。”温箐箐乖巧应声。正好!金主爸爸的地盘,她绝对绕道走。
“第二,为期一年。在人前,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需谨言慎行,做好本分。”
“是,妾身明白。”温箐箐从善如流。
“第三,”厉谌的目光带着穿透力,“本王或宿宫中理事,或外出公干,你无需过问,亦不得探寻。”
温箐箐继续点头如捣蒜:“是是是,王爷公务繁忙,妾身绝不敢打扰。”太好了,不回家?那简直求之不得!
厉谌似乎对她的识趣还算满意,但随即话锋一转,语气更冷了几分:“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他推过书案上一份装帧精美的册子,“本王洁身自好,亦望你恪守妇德,安分守己。这是太医院出具的验身录,要看么?”
温箐箐一愣,验身录?哦,古代版健康证明?她匆匆扫了一眼那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她一个也看不懂,只看到末尾有朱砂御笔批了一个“安”字。她本着拍马屁和表达合作诚意的精神,指着那个“安”字,真心实意地赞叹道:“王爷的脉象……真稳健。”
她努力寻找着形容词:“瞧,这朱批笔力遒劲,字字珠玑,起伏有度,一看便是福泽深厚之人!”这总没错吧?夸字总行吧?
厉谌:“……”
他额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温箐箐,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半晌才冷冷道:“本王是问,你对这验身录,或对本王所言规矩,有无异议?”
温箐箐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王爷所言极是,妾身定当谨记,绝无异议!”态度要多端正有多端正。
厉谌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想从她低垂的眉眼和温顺的姿态里找出丝毫伪装的痕迹,最终只是淡淡道:“既如此,明日让林岩带你也去趟太医院,走个章程。”
温箐箐继续乖巧点头:“是。”
厉谌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压迫的阴影。他绕过书案,朝门口走去。温箐箐连忙退开几步让路。
行至门边,他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声音依旧清冷:“三日后,本王派人接你去宗人府落印,完成婚书。”
温箐箐心中雀跃,嘴上恭敬:“是,妾身记下了。”
厉谌的手已经搭在了门闩上,忽然又停下,侧过脸,轮廓分明的下巴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知为何是三日后?”
温箐箐眨了眨眼,下意识回答:“王爷定有深意?”
厉谌沉默一瞬,丢下四个字,开门离去。
“三日后是吉日。”
温箐箐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长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呼……吓死我了。”她摊开一直紧握的手心,那张婚书草帖已被汗水微微濡湿。她小心翼翼地抚平折痕,看着上面“千亩良田”的字样,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中闪烁着名为“希望”和“金钱”的光芒。
“吉日?哦,迷信的古人。”她小声嘀咕,将婚书草帖宝贝似的塞进怀里。管他吉日凶日,能拿到地契就是好日子!未来的米虫生活,她温箐箐,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