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天机城的万丈红尘被隔绝在“云来居”客栈的静室之外。李正指尖拂过盛放“神魂草”的玉盒,乳白色的光晕流转,沁人心脾的魂力波动让识海都为之清明。有了它,再辅以其他药材,炼成“养魂丹”,小三恢复魂伤便有了希望。
他原本计划,就在这天机城内寻一僻静处开炉炼丹。此城龙蛇混杂,反而能掩盖丹成时的异象。
然而,指尖的温凉尚未散去,一种冥冥中的警觉已如细微的电流,窜上他的脊梁。
太招摇了。
三百万下品灵石,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宗门拍下阵基;紧接着,又豪掷两百四十万,压下元婴修士,夺下这株千年神魂草。在有心人眼里,他李正已不是一个无修为的少年,而是一座行走的、散发着诱人光芒的宝库。
“阿莲,”李正收起玉盒,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出城。”
阿莲正在擦拭剑身,闻声一怔:“少主,不炼丹了?”
“不了。”李正走到窗边,指尖挑起一丝缝隙,目光扫过楼下街巷。看似寻常的人流中,几道隐晦的气息如影随形,虽极力掩饰,却逃不过他百世淬炼出的灵觉。“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天机城规矩再大,也挡不住城外的杀人夺宝。”
他关上窗,室内光线一暗。“往东走。”
东边,是天女宗的方向,也是通往海岸线的路。跨过那片无尽海,向东三万里,便是此行的终点——修真圣地,中土神州。既然此地已成旋涡,不如借道东行,路上再寻机炼丹。浩瀚山林,总比这固死的城池多了几分腾挪的余地。
阿莲没有多问,利落地收拾好行装。片刻后,一辆普通的马车驶出“云来居”,混入出城的人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繁华而危险的巨城。
官道平坦,但李正却吩咐阿莲,不久后便拐入了一条更为偏僻、蜿蜒东去的山道。马车颠簸在崎岖的路面上,轱辘声在寂静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夕阳将树影拉得老长,如同鬼魅的指爪。李正闭目坐在车内,看似在调息,全部的灵觉却已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弥漫开来。
来了。
就在马车驶入一片幽深峡谷的刹那,一股极其隐晦,却沉重如山的威压,如同附骨之疽,终于不再掩饰,牢牢锁定了马车。
元婴中期!
而且,这道气息……李正心中雪亮,正是拍卖会上,与他竞价的最后那人!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寒。果然是为神魂草而来。对于寿元将尽或修为停滞的元婴修士而言,此物的诱惑,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撕下一切伪装。
“阿莲,”李正声音低沉,“停车。无论发生什么,守在车边,不得妄动。”
阿莲脸色一白,她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灵压,手瞬间按在了剑柄上,指节发白:“少主!”
“听话。”李正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推开车门,缓步走下。
峡谷内光线昏暗,古木参天。一个身着灰色道袍,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老者,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前方十丈之外的一块巨岩上。他周身气息与天地隐隐相合,正是元婴修士沟通天地的标志。
“小友,行色匆匆,这是要往哪里去?”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他目光如刀,上下打量着李正,眉头却微微蹙起。怪哉,此子周身依旧无半分灵力波动,但为何……竟让他元婴中期的心境都生出一丝极淡的危险预感?
李正负手而立,白衣在山风中微拂:“前辈尾随至此,不妨直言。”
老者冷哼一声,也不再掩饰:“哼!小子,拍卖会上你风头出尽。那神魂草,于老夫至关重要。交出神魂草,老夫或可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李正笑了,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即是如此,又何必废话。”
老者眼中厉色一闪:“找死!”
他并指如剑,隔空一点!并非什么华丽法术,只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灰蒙蒙的,却蕴含着撕裂虚空般的锋锐,无声无息地射向李正眉心!元婴修士一击,已臻化境,力求一击必杀!
然而,就在他抬手的瞬间,李正也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依旧不快,甚至有些缓慢地抬起了手——手中握着的,已非树枝,而是那柄得自神龙观的“镇龙”古剑!
剑未出鞘。
但李正的精神、意志、乃至刚刚引入体内、尚未完全驯服的混沌之气,在这一刻疯狂凝聚!
不能退!身后是阿莲,是承诺,是第一百零八世的起点!
不能败!败即是死,一切皆休!
更不能出第二剑!一剑之道,在于纯粹,在于极致!出第二剑,便是对自己之道的否定,道心立破!
唯一的生路,便是在第一剑,分出胜负,决出生死!
可元婴中期与他现再混沌之气修为,差距如同天堑!如何一剑制胜?
电光石火间,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掠过李正脑海:既然一剑之力不足,那便……千剑万剑,凝于一瞬!以量变,引质变!
“日出!”
李正心中默念,古剑骤然出鞘三分!他没有完全拔出,而是以剑鞘为引,将所有的力量、意念、乃至生命潜能,都灌注于这“拔剑”的起手式上!
“唰!”“唰!”“唰!”“唰!”……
并非真的斩出五十剑,而是在那近乎千分之一刹那的意念中,他将自身速度、力量、乃至思维催发到极限,于冥冥之中,将一式“日出”推演、叠加、压缩了整整五十次!
五十道细微的混沌剑气,在出剑的瞬间,于剑鞘与剑刃的方寸之间,被无上剑意强行融合!量变引发质变,一道前所未有的、凝练到极致、灰蒙蒙中带着一丝混沌初开意味的恐怖剑罡,自镇龙剑上迸发而出!
这一剑,蕴含了一丝“诞生”与“终结”的意境!仿佛黎明前最极致的黑暗,又似朝阳撕裂黑夜的第一缕光!
“什么?!”灰衣老者瞳孔骤缩,脸上的从容瞬间被无边的惊骇取代!他感受到一股足以威胁他生命的寂灭气息!那根本不是炼气、筑基该有的力量层次!
他狂吼一声,元婴中期的修为全面爆发,一件古朴的龟甲盾牌瞬间放大,挡在身前,同时身形暴退!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灰蒙蒙的混沌剑罡,如同热刀切牛油,悄无声息地掠过了龟甲灵盾,掠过了老者暴退的身形,掠过了他身后的巨岩,乃至后方大片的古木……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
咔嚓……砰!
上品灵器级别的龟甲盾,居中裂开,灵光尽失,化为凡铁。
灰衣老者的身体僵在原地,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从他眉心蔓延而下。
“好快!”最后两个字。
轰隆!
他身后的巨岩无声地滑落,断面光滑如镜。更远处的数十棵古木,齐齐断折倒地。
老者身躯缓缓分成两半,鲜血内脏泼洒一地。一个寸许高、面容与老者一般无二、却满是惊恐的元婴小人尖叫着从残尸中遁出,化作流光就想逃窜!
“镇!”
李正脸色惨白如纸,七窍中都渗出血丝,但他强提最后一缕混沌之气,祭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玉瓶。瓶口产生一股吸力,将那惊慌失措的元婴瞬间收了进去,贴上符箓封印。
做完这一切,李正再也支撑不住,镇龙剑“当啷”坠地。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经脉如同被寸寸撕裂,灵魂都仿佛在哀嚎。那是超越极限五十倍负荷带来的反噬。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少主!”
阿莲的惊呼声,成了他陷入无边黑暗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李正的眼睫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马车简陋的顶棚,以及阿莲那双哭得红肿、此刻布满惊喜的眼睛。
“少主!您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李正想动,却感觉身体像散了架一样,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他内视己身,经脉紊乱,混沌之气几乎枯竭,伤势极重。
“我……昏了多久?”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一天一夜了!”阿莲连忙递上水囊,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您吓死我了……”
李正缓缓吸了口气,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嘴角却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赢了。
在绝对劣势下,他赢了。
一剑斩元婴中期!
这一剑,不仅斩灭了强敌,更斩开了他通往自身“大道”的一线曙光!
“无妨……”他闭上眼,感受着山谷间吹来的、带着草木和血腥气的凉风,轻声道,“找个安全地方……我们先疗伤。”
“然后……炼丹。”
马车缓缓启动,继续向东,驶向晨光微熹的群山深处。车辙旁,泥土尚带着暗红,记录着昨夜那惊世的一剑。而前路,依旧漫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