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半,经堂的木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带着股淡淡的檀香。
居士们陆续走进来,手里捧着《道德经》,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找好蒲团就坐下,连衣角摩擦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姜临清跟在明慧后面,手里的经卷是宣纸做的,泛黄的纸页泛着墨香,字是竖排繁体,“致虚极” 的 “虚” 字她看了半天才认出来。
经堂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鸟鸣,清玄道长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本线装经卷,眼神扫过众人:“今日从《道德经》第十六章开始,‘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慢慢念,用心感受每个字。”
诵经声缓缓起来,像流水淌过经堂。居士们的声音不高,却整齐,明慧闭着眼睛,嘴角带着浅笑,念得投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经文。姜临清盯着书页,勉强跟着念:“致…… 虚极,守…… 静笃。万…… 物并作……”
刚念两句,她就坐不住了。蒲团硬得硌膝盖,她悄悄动了动腿,又赶紧坐直 —— 怕被人说 “不专注”;腰背挺得发僵,手在腿上掐了一把,强迫自己别晃;嘴里念着字,脑子里却全是公司的事:林舟看到短信了吗?AI 教育的负面控住了吗?技术总监谈得怎么样了?
一个个问题像气泡冒出来,她根本没法 “感受”。偷偷瞟了眼明慧,人家连呼吸都跟着经文的节奏,再看道长,声音平缓得像山涧水,她心里更烦躁了 —— 为什么他们能这么静?
指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备用机 —— 早上慌着出门,忘了关闹钟。昨晚失眠时,她怕起晚,特意设了九点的 “舆情检查提醒”,还调大了铃声。现在八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
“糟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想掏出来关了,可经堂里静得能听见翻页声,一动就会引人注意。她只能攥紧手,在心里祈祷:“别响,千万别响。”
越祈祷越慌,她开始数秒:一秒,两秒…… 心脏跳得像要蹦出来,耳朵里嗡嗡的,诵经声都模糊了。她能想象到铃声炸开的样子 —— 那 “滴滴” 声在寂静里,肯定像炸雷。
九点整,铃声准时响了。
不是震动,是尖锐的 “标准铃声”—— 她昨晚特意调大的,现在成了灾难。铃声在经堂里炸开,所有人的诵经声瞬间停了,几十道目光 “唰” 地全落在她身上。
姜临清的脸 “唰” 地红透了,从耳根红到脖子。她慌忙伸手掏手机,手忙脚乱间,胳膊肘带倒了经卷,书页散落在脚边,“静笃” 的 “笃” 字正好落在鞋尖上。
“谁的手机?!” 后面的赤松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声音像洪钟,“说了诵经不能带电子设备!你还开闹钟?!”
姜临清蹲下去捡经卷,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没抓住书页。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有人皱眉,有人偷笑,那个捡槐米的姑娘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对…… 对不起,我忘了关。” 她终于摸到手机,慌乱按了关机键。铃声停了,尴尬还在飘。
“忘了关?” 赤松怒气冲冲走过来,指着她的鼻子,“你根本没把规矩放眼里!昨天嫌饭不好吃,今天带手机,觉得我们道观好欺负?!”
“我不是故意的,真忘了。” 姜临清的声音带着颤,一半是尴尬,一半是委屈 —— 她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更别说被当众骂。
“忘了?” 赤松还想骂,被道长打断了:“赤松,坐下。”
声音很轻,却带着劲。赤松狠狠瞪了她一眼,不甘心地坐下,嘴里还嘟囔:“换别人早罚抄经了,就她特殊!”
明慧赶紧帮她整理散掉的书页,小声安慰:“别在意,道长就是这脾气。”
可她怎么能不在意?周围的目光还没移开,有好奇,有调侃,还有 “果然如此” 的了然 —— 仿佛在说 “城里高管就是守不住规矩”。重新坐下时,她的膝盖还在疼,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看着 “致虚极,守静笃”,心里却乱得像团麻。
诵经声重新响起,姜临清却跟不上了。她低着头,假装在念,眼睛盯着书页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她甚至后悔了 —— 早知道这么丢人,当初就该拒绝 CEO,就算影响 KPI,也比在这 “现眼”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