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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到驿馆,空气中还残留着太液池水的湿冷气息。

流萤屏退左右,关上门,室内只剩下我们二人。她低声道:“公主,画舫相撞,并非意外。”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停歇的雨势,屋檐滴着残水,答非所问:“青荷那边,有动静了?”

流萤一怔,随即了然:“是。我们的人发现,今日游湖时,青荷虽未随侍在皇后身边,但她借故靠近过画舫的舵手。而且,在马球会之前,她曾与苏府的一个婆子接触过,那婆子是苏浅月的乳母。”

苏府。

果然是她。

我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苏浅月,看来你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柔弱无助。先是利用青荷试探,一计不成,又兵行险着,自编自演了这出落水的戏码。

是为了什么?试探萧煜在她与我(或者说,与“阿芜”相似的这张脸)之间会如何抉择?还是想借此加重萧煜的愧疚,巩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可惜,她算漏了一点。

经历过彻骨背叛和死亡的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为情爱所困的“阿芜”。而她这看似精妙的算计,在绝对的权势和冷酷的心肠面前,不堪一击。

“不必阻拦,也不必点破。”我淡淡道,“让她演。戏越真,裂痕才越深。”

流萤会意:“是。另外,靖安王府的眼线传来消息,王爷回府后便将自已关在书房,砸了不少东西,之后……召了酒,醉得不省人事。”

醉酒?

我嗤笑一声。以为借酒就能浇灭那啃噬人心的悔恨与痛苦么?萧煜,你未免太天真。这苦酒,才刚入喉呢。

“苏浅月呢?”

“被送回苏府后,便‘忧思过甚’,心疾‘发作’了。苏府已连夜去请了太医。”

病得可真是时候。

我转身,不再看窗外夜色:“备一份礼,明日送去苏府。就说本宫听闻苏小姐落水受惊,旧疾复发,特赠北凛雪山老参一支,聊表慰问。愿她……早日康复。”

最后四个字,我说得轻缓,却带着一丝冰凉的意味。

流萤垂首:“奴婢明白。”

次日,北凛公主的礼物便送到了苏府。

据说,苏浅月看到那支品相极佳、却寒意森森的雪山老参时,脸色当场就白了三分,当晚心疾便“加重”了几分,太医又在苏府守了一夜。

而靖安王府,依旧大门紧闭。

又过了两日,南靖皇帝为展示邦交诚意,特在宫中设小宴,邀我观赏南靖珍藏的古籍字画。萧煜身为亲王,不得不列席。

他来了,坐在我对面,隔着不远的距离。

几日不见,他整个人瘦脱了形,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华服也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颓败。他不敢再看我,目光游离,偶尔落在面前的酒杯上,又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

席间,南靖皇帝与几位博学鸿儒侃侃而谈,指着展开的画卷说着其中的典故妙处。

我偶尔附和几句,目光却落在其中一幅《寒江独钓图》上。画意萧索,孤舟蓑笠,与这满堂华彩格格不入。

“此画意境清冷孤高,甚合本宫心意。”我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谈论。

南靖皇帝笑道:“公主好眼力,此画乃前朝大家遗作,确是孤品。”

“哦?”我端起酒杯,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对面那骤然绷紧的身影,语气轻慢,“画是不错,只可惜这钓叟,形单影只,未免太过凄凉。若这江中无鱼,空耗光阴,岂不是愚蠢至极?”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几位老学究面露尴尬,不知如何接话。

“砰!”

一声脆响。

萧煜手中的酒杯,竟被他生生捏碎。碎片割破了他的掌心,殷红的血混着酒液,滴滴答答落在华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色。

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猛地抬起头,看向我,眼中是滔天的痛苦和某种被彻底击碎的绝望。

江中无鱼,空耗光阴。

愚蠢至极。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在他最痛的地方。

他曾以为苏浅月是他的救赎,是他心之所向的“月儿”,为此不惜牺牲另一个女子的性命。可如今,那个被他牺牲的女子“死而复生”,以更高傲的姿态出现,而他豁出一切去保护的“月儿”,似乎也并不那么纯粹。

他的信仰,他的抉择,他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成了我口中那个“愚蠢至极”的钓叟。

“煜儿!”南靖皇帝脸色一沉,带着警告。

侍卫连忙上前,欲为萧煜处理伤口。

他却一把挥开侍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踉跄着向外走去,甚至忘了行礼。背影仓皇,如同丧家之犬。

宴席不欢而散。

我起身告退,南靖皇帝脸色难看,却也不好说什么。

走出殿门,夜风拂面,带着玉兰的香气。

流萤低声道:“公主,方才收到消息,我们的人在调查青荷时,发现还有另一股势力也在查她,似乎……是靖安王的人。”

萧煜?

他也开始怀疑了?

我脚步微顿,看向宫墙尽头那沉沉的夜色。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需些许风雨,便能破土而出,滋生出猜忌的藤蔓,将原本看似牢固的关系,缠绕、勒紧,直至窒息。

很好。

“让他们查。”我轻声道,声音融在夜风里,“必要时,可以帮他们一把。”

这潭水,越浑越好。

浑水,才好摸鱼。

也好让有些人看清楚,他们视若珍宝的,究竟是皎洁明月,还是……一块冰冷的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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