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爷的府邸,封号“雍王府”,坐落在京城最偏僻的北角,离皇城的繁华隔着天与地。
府门上的朱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干裂的木头,门口的石狮子缺了一只耳朵,布满了青苔,处处都透着一股子落魄与衰败。
马车停稳,行李被一件件搬下。
风眠推着萧玦,楚云苓跟在身侧,刚一踏进府门,一股子怠慢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院子里的下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嗑着瓜子闲聊,看见正主回来了,也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连腰都懒得弯一下。
一个胖乎乎、穿着管事服的中年男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挪着步子走了过来。
他叫王德全,是这府里的总管,也是皇后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被安插在这里,名为照料,实为监视。
王德全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萧玦躬了躬身,那眼神里的轻蔑,却半分都不少。
“王爷回府了,一路辛苦。”
他的目光一转,落在了楚云苓身上,那股子审视和不屑就更浓了。
“这位,想必就是陛下亲赐的楚姑娘吧?”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阴阳怪气。
“楚姑娘,我们这雍王府虽小,可也是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您既是来了,就得守规矩,知道吗?”
他打了个手势,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厮立刻上前。
“带楚姑娘去西跨院最里头那间柴房,让她先安顿下来。”
柴房?!
风眠的脸瞬间就黑了,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王德全!你放肆!”
王德全却半点不怕,反而挺直了腰杆。
“风侍卫,这可就是你不懂规矩了。咱们王府不养闲人,楚姑娘初来乍到,总得先学学怎么伺候人,从最低等的活儿干起,有什么不对吗?”
这话,是赤裸裸的下马威。
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就算你是陛下亲赐的又如何?在这雍王府,他王德全,才是规矩!
萧玦坐在轮椅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周身的气息,又冷了几分。
楚云苓却笑了。
她没看王德全,也没理会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下人。
她径直转身,走到了后面那辆专门运送特殊行李的车驾前。
那是一只用精铁打造的巨大笼子,外面罩着厚厚的黑布。
在所有人疑惑的注视下,楚云苓伸出手,一把扯掉了黑布。
“哗啦——”
黑布落地,笼子里那头斑斓猛虎的雄姿,瞬间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天!老……老虎!”
有胆小的丫鬟,当场就尖叫出声。
王德全的脸色也变了,但他还强撑着。
“楚姑娘!你……你想干什么!这可是王府!”
楚云苓没理他。
她的手,搭在了那沉重的铁锁上。
“咔哒。”
一声轻响,铁锁被打开。
她拉开了笼门。
“吼——!!!!!”
一声足以震碎人胆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笼中炸响!
猛虎“惊云”迈着优雅却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步伐,缓缓走了出来。
它那庞大的身躯,比马车还要高大,油亮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烁着骇人的光泽。
那股子源自食物链顶端的、原始的、血腥的凶煞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院子!
“啊——!”
“救命啊!”
前一秒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下人们,此刻一个个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那几个聚在一起嗑瓜子的,瓜子撒了一地,人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裤裆里一片湿热。
王德全那张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双腿抖得筛糠,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惊云”根本没看那些蝼蚁。
它走到楚云苓面前,停下脚步。
那颗比楚云苓整个上半身还大的虎头,轻轻地、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臂。
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这一幕,比它方才那声咆哮,还要让人觉得惊悚!
楚云苓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惊云”那柔顺的颈毛。
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院子里跪倒一片、抖成一团的下人,最后,落在了那个已经吓傻了的王总管身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珠子一样,一颗一颗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现在,谁来跟我说说。”
“这王府的规矩?”
整个雍王府,死寂一片,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声音。
书房的窗后。
萧玦目睹了这一切,那张总是苍白冰冷的脸上,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深的、带着浓重兴味的笑意。
这个女人,永远能带给他惊喜。
夜深人静。
白日里的那场风波,让整个雍王府的下人都成了鹌鹑,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再不敢有半分不敬。
楚云苓被安排进了主院旁最清静雅致的一处小院。
她正在整理从猎场带回来的药材,忽然,心头一动。
她起身,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药,走出了院子。
萧玦的书房,还亮着灯。
她推门进去,一股压抑的、仿佛凝固了的痛苦气息,扑面而来。
萧玦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身体紧绷,额头上全是冷汗,牙关咬得死死的,却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腿上的旧毒,发作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寒,每一次发作,都像有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在啃噬他的骨头,痛不欲生。
楚云苓把药碗放下,没有说话。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用厚布包裹的药包,在旁边的炭火上烤热。
然后,她走到萧玦身后,蹲下身。
“得罪了。”
她将滚烫的药包,隔着裤子,轻轻地敷在了他那条已经萎缩的小腿上。
“滋啦——”
一股混着草药清香的热气,瞬间渗透进去。
萧玦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股子霸道的温热,驱散了骨缝里的阴寒,虽然依旧疼痛,却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
在他最痛苦、最狼狈的时候,有一个人,不是用同情或者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而是用最直接的行动,给了他一份温暖。
昏暗的烛光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距离近得,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气息,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许久,疼痛渐渐缓解。
萧玦的声音有些沙哑。
“多谢。”
“王爷客气了。”
气氛正好,两人开始商议正事。
“我探查过,治你腿伤最关键的一味主药‘凤血藤’,我知道在哪。”楚云苓开口。
萧玦的呼吸一滞。
“就在皇后的私家园林,牡丹苑里。”
“牡丹苑?”萧玦的眉头皱了起来,“那里守卫森严,堪比皇宫内院,怎么进去?”
“唯一的几乎,就是半月后皇后举办的百花宴。”楚云苓缓缓说道,“到时候,牡丹苑会对外开放,宴请京中所有的皇亲贵胄和朝中诰命。”
这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请柬,只会发给那些有身份的人。
她一个被“赏赐”的宫女,连奴籍都还没脱,怎么可能有资格参加?
这是一个死结。
就在此时!
“王爷!王爷不好了!”
一个负责厨房采买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哭腔。
“奴才……奴才今儿个去内务府领咱们王府这个月的份例,被……被人给打出来了!”
“他们说,他们说皇后娘娘下了懿旨,从今天起,咱们雍王府所有的月钱、食材、炭火,全部……全部都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