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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宫宴翌日清晨,西市茶肆的茉莉香片刚煮沸,跑堂的小二就踮脚往墙上贴了张新画——《夜露映雪图》。

画中春桃立在宫灯旁,肌肤在光影里泛着珍珠般的莹润,连眼尾细汗都凝着微光。

茶客们端着茶盏挤作一团,茶盏碰得叮当响:“这是崔侧妃身边的大丫头?比那些官家小姐还出挑!”“听说皇后娘娘都问她用了什么脂粉呢!”

话音未落,西市方向传来喧哗。

苏记朱漆门板被挤得咚咚响,五十来个主妇举着铜镜排在青石板路上,有个穿靛蓝布裙的妇人踮脚往铺子里张望:“我家阿姊说,春桃的脸和镜子里的雪光似的,我带了铜镜来比着买!”

柳莺儿站在柜台后,指尖捏着算盘珠,耳尖被吵得发红。

她抬头看了眼门后立着的苏瑾言——素白衫子下摆垂在青石板上,正低头用银剪修剪灯芯。

剪子“咔嗒”一声,灯花溅起火星,苏瑾言这才抬眼:“放三十盒。”

“可……”柳莺儿咬着唇,手指绞着帕子,“前日赶工的八十盒,昨日送了崔侧妃十盒,今日再放三十,剩下的……”

“剩下的?”苏瑾言将剪子轻轻搁在案上,目光扫过窗外攒动的人头,“等她们抢红了眼,剩下的才金贵。”

话音刚落,柳莺儿便扯着嗓子喊:“今日只售三十盒!带编号签条的特供款!”人群霎时炸开,有个梳双髻的小娘子举着银钱往前挤:“我要第一号!”穿靛蓝布裙的妇人拽住她的袖子:“我先来的!”连个老嬷嬷都踮着脚喊:“我孙女儿要嫁了,我给她备妆奁!”

苏瑾言退到后堂,透过雕花窗看前堂。

柳莺儿举着铜铃铛敲得清脆,每递出一盒,便在签条上盖个朱印。

有个穿锦缎的太太抢到手后,立刻拆了盒子往脸上抹,抹完对着铜镜笑出了声:“真比我那盒贡粉还细!”

这动静传到靖安侯府时,顾明珠正对着妆台摔茶盏。

青瓷碎片溅到妆奁上,胭脂盒滚落在地,红粉撒了满地。

她盯着镜中自己因前日哭闹而红肿的眼尾,指甲掐进掌心:“那贱蹄子的脂粉,怎的能让个宫婢艳压我?”

王氏从屏风后转出来,拍着女儿手背,金护甲刮得顾明珠手背生疼:“我的傻姑娘,你当那春桃是平白得脸?崔侧妃在宫里憋了十年,就等着扶个能和中宫较劲的由头呢。”她弯腰捡起块碎瓷,“不过无妨——你让人去牙行放话,就说宫婢用的是御药房的药膏,苏记那是偷的。”

顾明珠眼睛一亮,抓起帕子擦了擦脸:“对!御药房的东西,哪能是市井小商得的?”她转头对候在门边的管事喝道:“去!让那些嘴碎的茶博士把话传出去,就说苏记卖的是贼赃!”

午后,苏记门前的喧哗突然变了调。

有个戴斗笠的汉子挤到前头,扯着嗓子喊:“都别买!那是御药房偷出来的药膏!宫里头要查的!”人群霎时安静,举着银钱的手悬在半空。

苏瑾言从后堂走出来,素白衫子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她扫了眼那汉子——脚边沾着顾府马厩的泥,袖口露出半截青纹,正是靖安侯府家奴的暗记。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柜台,柳莺儿立刻会意,转身进了里屋。

不多时,柳莺儿抱着个桐木匣子出来,匣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五盒“蝶恋花·夜露”。

苏瑾言取过一盒,对着日光一照——底部极浅的“御方监制”暗纹在光下若隐若现。

她将盒子轻轻放在那汉子脚边,拾级而下:“这位大哥说苏记卖贼赃?”

汉子被她盯着,喉结动了动:“大家都这么说……”

“那便烧了。”苏瑾言突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凡无‘御方监制’暗纹的,都是仿冒。”她转头对柳莺儿道:“烧。”

柳莺儿蹲下身,划了根火折子。

橘色火苗舔着瓷盒,顾府家奴的眼睛跟着火苗直跳。

人群里有个老学究扶了扶眼镜:“这暗纹得对着日光才看得见,倒像是真有御方的影子。”“我前日在崔侧妃院里当差的表侄说,春桃用的盒子确实有这纹路!”

火舌舔完最后一片瓷渣时,苏记门前的队伍比清晨更长了。

有个穿月白襦裙的小娘子攥着银钱喊:“我要看看真货的暗纹!”“我加钱!”“我出十两!”

第三日辰时三刻,西市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周太医站在临时搭的木台上,玄色官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展开一卷文书,声音洪亮:“顾小姐面部肌肤经三日连续试用,未见红肿溃烂,皮脂水分反较此前提升一成。”他扫了眼缩在人群里的顾明珠,“若说有毒,那便是‘嫉妒’最伤人颜面。”

人群哄笑。

顾明珠的脸涨得通红,指尖掐进掌心,却听苏瑾言的声音清清脆脆响起来:“是非自有公论,清者自清。”她捧着文书站在苏记台阶上,“即日起,每月初八设‘贵女体验专场’,限邀十位官眷免费试妆。”

百姓们拍着巴掌叫好,有个卖糖葫芦的老汉举着糖葫芦喊:“苏小娘子这才是商门清流!”顾明珠攥着帕子转身就走,裙角扫过满地碎纸——不知谁把《夜露映雪图》的拓本贴在了她脚边。

同一时刻,御书房里。

崔侧妃跪坐在软垫上,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民间良方可补宫中不足,苏记的法子若推广,或可省御药房三成开支。”皇帝放下茶盏,目光扫过案头内务府的采买奏报,嘴角微勾:“侧妃有心了。”

三日后,内务府的八抬大轿停在苏记门前。

当差的捧着黄缎匣子,扯着嗓子喊:“奉圣谕,采买二十盒‘夜露’赏赐嫔妃!”百姓们挤着看那匣子,有个眼尖的喊:“匣子上绣着五爪金龙!”“这是皇家采买!”

苏瑾言立在门内,看着柳莺儿笑着递出锦盒。

当晚,柳莺儿抱着账本冲进后堂,烛火被她带得直晃:“姑娘!六部官员家眷托了三十多个人来求购!连张侍郎家的大娘子都让人递了帖子!”

苏瑾言翻开账本,指尖停在“会员制”那一栏。

她提笔写下:“预付五两银,享全年定制服务。”次日卯时,苏记门前的队伍从西市排到了东市。

柳莺儿数着银钱,手都在抖:“首日认购六十三人,三位三品以上夫人!”

深夜,苏记后院。

柳莺儿举着烛台,烛火映得账本上的名字发亮:“顾明珠……匿名预付,寄城东别院。”苏瑾言捏着纸条冷笑,取过案头的《京畿女性消费图谱》,蘸了墨笔批注:“矛盾型贵女:嘴上贬损,暗中求购,隐秘尊荣感为核心。”

窗外月色如霜,远处钟楼敲响亥时。

门扉轻响,一个穿青衫的汉子闪了进来,递上封着玄色蜡印的信。

苏瑾言拆开,萧煜的字迹力透纸背:“银庄筹备已妥,只待你一声令下。”

她将信笺折好收进妆奁,抬眼望见案头新到的《京华旬报》样刊——头版画着苏记门前的长队,标题是《商女立言,清誉自彰》。

更夫的梆子声从街上传来,她听见远处报童的吆喝:“第七期《京华旬报》!看苏记如何掀翻脂粉江湖——”

(朱雀街的抢购狂潮,正随着这声吆喝,在黎明前的暗夜里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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