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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后堂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影,苏瑾言的指尖刚触到案上的商路图,窗外的叩门声便又急了几分。

雨丝顺着瓦檐成串坠落,打在青石板上的脆响里,混着男人压抑的哽咽:“阿言…是我,文远。”

她站在檐下,看台阶上那个浑身湿透的身影。

雨水顺着苏文远的发梢往下淌,将他脸上的泥污冲成纵横的沟壑,唯剩一双眼睛泛着青灰的光,像被暴雨打湿的野犬。

他怀里的铁匣紧压在胸口,铜扣处的锈迹被雨水泡得发胀,匣身刻着的“永昌御造”四个字在闪电里忽明忽暗——那是她昨日刚从孙九翁嘴里听说的,内务司封存证物的制式。

“柳莺儿。”苏瑾言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取火折子来。”

大丫头应声从廊下取了火绒,凑到铁匣前。

火星腾起的刹那,苏文远猛地缩了下脖子,怀里的铁匣险些摔在地上。

柳莺儿眼疾手快托住,借着火光看清匣底那行极小的刻字,抬眼与苏瑾言对视:“确实是永昌年的御造纹。”

“孙伯。”苏瑾言提高声音。

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白发苍苍的孙九翁扶着门框站在雨幕里,老花镜上蒙了层水雾。

他只扫了铁匣一眼,喉结便滚了滚:“这匣子…当年内务司查盐引案时用过,锁扣是玄铁铸的,没特制钥匙根本打不开。”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得像蚊蚋,“若真藏了账本,必是原件和副本都在里头。”

苏瑾言的指尖轻轻抚过匣身的刻痕。

一个月前还在赌坊里输光苏记最后一批绸缎的苏文远,此刻却抱着皇室秘档跪在雨里——这其中的因果,比暴雨更浑浊。

她垂眸看阶下的人,声音里不带半分温度:“你说他们要杀你灭口,证据呢?”

苏文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扯住自己的衣袖往上卷。

雨水顺着他青白的手臂往下淌,露出臂弯处暗红的烙印——蟠龙衔着钥匙,纹路深嵌进皮肉里,正是内务采买司稽查暗卫的标记。“上月初一,我在醉仙楼听见李大人和周管事说…说要烧了御窑的账。”他牙齿打战,“我替他们洗过三笔黑账,想抽身,结果被抓去刑房…用烧红的铁烙的!”

李崇安?

苏瑾言的眉峰微挑。

那是当今皇上最器重的清流党骨干,上月刚因“赈灾有功”得了御赐黄马褂。

她想起七年前养父在火场里攥着半块青瓷碎片断气时,嘴里反复念着“御窑”“军粮”,喉间突然发紧。

“账本藏在城南废窑第七窖底,用油布裹着。”苏文远突然抓住她的裙角,“只有我知道位置!

他们要杀我,可我不想死…阿言,你救我!“

雨幕里飘来更漏的声响,已是四更天。

苏瑾言盯着他发颤的指尖,脑中如走马灯般转过无数画面:养父临终前渗血的手,靖安侯府退婚时那封措辞羞辱的信,裕通钱庄封门时掌柜脸上的冷笑。

她突然弯腰,将苏文远的手从自己裙角扯开:“柳莺儿,带苏公子去前院换身干衣裳。”又转头对孙九翁道,“孙伯,跟我来。”

密室的门“咔嗒”落锁时,柳莺儿端着姜茶进来,茶盏在托盘上晃出涟漪:“姑娘,这铁匣…”

“先收进暗格里。”苏瑾言指了指墙根的青砖,“钥匙在我这里。”她接过茶盏抿了口,姜的辛辣在喉间炸开,“孙伯怎么看?”

“此匣若开,等于往顾党心口扎刀。”孙九翁抚着胡须叹气,“您如今虽有银驿之势,但根基未稳。

朝廷要拿个’窃取官档‘的罪名,便是萧王爷…也未必能保。“

柳莺儿的手指绞着帕子:“大少爷来得太巧,前儿还被裕通的人追着打,今儿就抱个御造匣来。

我瞧着像诱咱们入套。“

苏瑾言没说话,伸手展开案上的《京畿商路草图》。

烛火映着她眼底的光,在“城南废窑”处重重画了个圈:“不管真假,这一局我必须走。”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锤击,“七年前爹咽气时,手里攥着半块青瓷,指甲缝里全是炭灰。

他想说的话,我替他说。“

她抬眼看向两个心腹:“明日一早,派阿竹带三个信使伪装成炭工探窑,只查不碰。

另外…备辆带篷的马车,后日寅时去西山。“

柳莺儿一愣:“西山?”

“爹的衣冠冢。”苏瑾言的指节抵着案几,“若真动了顾党,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先把遗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更漏敲过五下时,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守夜的信使撞开密室门,雨水顺着他的斗笠往下淌:“姑娘!

后院有动静,像是有人翻墙!“

苏瑾言抄起案上的青铜镇纸,率先冲了出去。

雨幕里,一道黑影正贴着墙根往密室方向挪,腰间玉佩在闪电里闪了下冷光。

阿竹从房梁上跃下,手里的石子精准砸中那人脚踝。

黑影闷哼一声栽倒,却在被制住前将什么东西塞进了瓦缝。

“姑娘,他跑了!”阿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蹲在墙根翻找,“不过掉了这个。”

苏瑾言接过半块青玉佩,借着廊灯看清上边的纹样——云雷纹底,边缘刻着缠枝莲,与萧煜前日送的“靖商牌”边饰分毫不差。

她捏着玉佩的手紧了紧,转身对柳莺儿道:“去取笔墨。”

黎明前的雨终于停了。

苏瑾言坐在密室里,铁匣上的水痕已经干透,像道深褐色的疤。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竹浑身湿透冲进来,发梢滴下的水在青砖上溅起小坑:“姑娘!

废窑第七窖被挖空了!“他从怀里掏出半截烧焦的册页,”只找到这个…上面写着’贡瓷三百二十七件,兑军粮八百石,收讫人:顾‘!“

苏瑾言的指尖猛地一颤。“顾”字的墨迹已经模糊,却足够让她想起靖安侯府那对鎏金的“顾”字灯笼——退婚那日,他们就是挂着那样的灯笼,在苏府正厅当众撕了婚书。

“原来七年前那场火…”她的声音发涩,“烧的不是账本,是知道秘密的人。”

阿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窑里还有新翻的土,看痕迹是昨夜刚挖的。”

苏瑾言将那半截册页轻轻放进铁匣,锁扣“咔”的一声落定。

她抬头看向窗外泛白的天际,嘴角勾起抹冷硬的笑:“去把前院的伙计都叫起来。”她对阿竹道,“让他们换身粗布衣裳,装成窑户模样。”

阿竹愣了愣:“姑娘这是?”

“有人想让我当枪使。”苏瑾言的手指抚过铁匣上的“永昌御造”,“但枪什么时候响,该由我来定。”

窗外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将她的影子投在铁匣上,像把即将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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