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路灯刚亮起,暖黄的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石板路上织出一片细碎的晃影。秋风卷着几片半黄的叶子掠过脚踝,苏玥踩着软底拖鞋,跟在迟昀远身后慢慢走。爱玛,正乖乖地贴着他的裤腿,尾巴扫过地面时,会带起一阵轻响。
京市的记忆还像昨天的电影,柳叶清的婚礼、与父亲的争吵、还有他照顾她的画面,这些碎片偶尔还会在夜里冒出来。可低头看看自己的右脚,曾经裹着夹板、连落地都要咬着唇忍疼的地方,如今踩在微凉的石板上,连走路都快忘了曾有过伤。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像晾在阳台的白衬衫,风一吹,就晃过了一个多月。
“想好没有?准备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迟昀远突然停住脚,牵着爱玛转过身。苏玥正盯着地上的树影走神,没来得及收步,额头结结实实地撞进他怀里。棉质T恤带着刚晒过太阳的暖意,还混着点他常用的雪松味,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这是想好了,直接投怀送抱了?”
迟昀远低笑出声,一只手顺势揽住她的腰,指尖轻轻蹭过她后腰的布料。苏玥的脸“唰”地红透,连耳尖都烧得发烫,赶紧推着他的胸口往后退:“才不是呢!是你突然停下来的!”
她嘴上反驳,心里却软得像浸了温水。这一个多月,迟昀远的好是渗在细节里的——早上来接她的时候会带她喜欢豆浆和煎包,晚上会提前把客厅的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连她诊室里的绿萝,他都记得按时去浇水。那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的妥帖,像冬天裹着的厚毛毯,暖得她连指尖都发沉,是过去二十多年里,从未有过的安稳。
可“结婚”两个字砸下来,还是让她下意识攥紧了手。指节微微泛白,她错开他的目光,声音也带了点结巴:“那、那个……还需要再给我点时间。”耳尖的热度还没退,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是不愿意,只是从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的自在,到要和另一个人规划余生的笃定,那道坎像隔了层薄纱,明明能看见对面的光,伸手去碰时,总怕自己走不稳。
迟昀远没追问,只是松开爱玛的牵引绳,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指腹带着点薄茧,轻轻裹住她的手时,瞬间传来让人安心的力量。两人牵着爱玛继续往前走,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像羽毛拂过心尖:“不急。我等你。”
风里飘来邻居家做饭的香味,爱玛在脚边慢悠悠地嗅着草叶。苏玥偷偷抬眼,看见他垂着的眼睫在灯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忽然就松了口气。她悄悄用指尖勾住他的手指,指腹相触的瞬间,心里那点犹豫,好像也跟着淡了些。原来有些温暖,真的能慢慢熨平心里的褶皱。
“过两天中秋节,家里有家宴,我要回趟京市。”迟昀远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好啊。”苏玥点头,没多想。
他却停下脚,认真地看着她,语气里多了点不放心:“我不在的时候,不能跟别的男生单独吃饭、看电影,知道吗?”
这话让苏玥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医馆里常来的学长,还有那个送过几次水果的病人家属,甚至连偶尔打电话来的继兄,都被他记在了心里。她看着他皱着眉、一脸“严防死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掏出手机递到他面前:“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活像个怨妇。”
屏幕里映出迟昀远微蹙的眉和抿着的唇,他自己也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带着点委屈:“那还不是因为你,都不给我一个名分。”
晚风卷着梧桐叶的气息吹过来,爱玛在脚边“汪”了一声,像是在附和。苏玥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心里忽然甜丝丝的——原来有人这样在意自己,是件这么让人安心的事。她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把脸往他身边凑了凑。路灯的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连风里都多了点甜意。
中秋的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粉色,苏玥搀扶着外公的胳膊,慢慢走进肖家小区。刚到别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混着月饼的甜香和饭菜的香气,顺着敞开的窗户飘下来。外公手里拎着苏玥提前准备的礼盒,脸上满是期待的笑意,脚步也比平时轻快了些。“爸、玥玥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肖建国,一见到苏玥和外公,立刻起身迎上,声音洪亮而热情。他身材高大,眉宇间透着沉稳,却在见到苏玥时露出难得的柔和笑意。他亲自为外公拉开椅子,又招呼苏玥坐在自己身旁,他是真心把苏玥当女儿。
饭桌上,觥筹交错,笑语不断。大家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聊着家常。肖建国夹了一块嫩滑的鱼腹肉放进苏玥碗里,关切地问道:“玥玥,上次听你妈说去京市,脚扭伤了,都好了吗”他的语气像极了父亲,不带半分客套,只有真心的挂念。
苏玥笑着点头,一一作答:“谢谢肖叔关心,已经全好了,现在没事了。”她语气温和,眼神明亮,透着几分成熟与坚韧。
外公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桂花茶,笑眯眯地喝着,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他时不时插上几句:“是啊,都好了,受伤的这段时间多亏了小迟天天来接送她。”他顿了顿,又打趣道,“小迟这小伙子还是很不错的。”
这话一出,坐在对面的苏玥妈妈立刻接话,目光温柔地落在女儿身上:“玥玥,哪个小迟啊。”她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外公!”苏玥脸一红,急忙出声阻止,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恼与无奈,“您别乱说了,……”
“好吧,好吧,”外公笑着摆手,眼角眉梢全是促狭的笑意,“我们玥玥不好意思了,不说了不说了。”他故意叹了口气,惹得满桌人哄堂大笑。
然而,就在这片欢声笑语中,坐在角落的肖郁杨却悄然低下了头。他手中的酒杯被他不自觉地握得极紧,指节泛白。听到外公说别的男生时,他眼神一暗,喉结微动,忽然抬手,将杯中琥珀色的白酒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灼烧感从喉咙直抵心底,却压不住那股翻涌的闷痛。
他的未婚妻坐在他身边,察觉到他的异样,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低声问:“你没事吧?怎么喝这么急?要不要吃点菜?”
他转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声音淡淡的:“没事,就是有点热,喝口酒解解乏。”可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人群,落在苏玥身上——她正低头笑着,发丝垂落,侧脸在灯光下柔和如画。他眼神微滞,随即迅速收回,低头夹菜,却食不知味。
饭后,大家移步客厅,围坐喝茶,赏月闲谈。孩子们在院子里放起了小烟花,星火点点,如流星划过夜空,映亮了每个人的笑脸。苏玥陪外公坐了会儿,见他有些倦意,便轻声说:“外公,咱们回吧,您该歇息了。”
外公点点头,笑着和众人道别。苏玥搀扶着他,一步步走出肖家大院。夜风微凉,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淡淡的银光。她送外公回了房间,安顿他睡下,才轻轻掩门,回到自己的小屋。
她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推开窗,任清冷的月光洒满全身。窗外,一轮皓月高悬,澄澈如镜,银辉如练,轻轻铺满庭院、屋檐,也温柔地镀在她身上。远处的桂花树在风中轻摇,香气幽幽,仿佛将整个夜晚都酿成了诗。
这一刻,苏玥静静地望着月亮,心绪如潮。
家,始终是她最柔软的归处;亲情,是她心底最坚韧的支撑。无论走得多远,飞得多高,只要回头,总有一盏灯为她亮着,总有一群人,默默守候。
突然,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阵清越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月夜的沉静。苏玥正凝望着窗外的明月,思绪还在亲情的暖流中缓缓流淌,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惊得微微一怔。她低头一看,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迟昀远,还伴随着一个闪烁的视频通话图标。
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指尖轻点,接通了视频。
屏幕亮起,迟昀远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立刻映入眼帘。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微湿,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居家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眼神温柔而明亮,像藏着一整个中秋的月光。
“中秋快乐。”他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柔和,像晚风拂过树梢,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
苏玥轻轻点头,眉眼弯弯:“中秋快乐。”
迟昀远看着视频里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目光紧紧锁住屏幕里的她,仿佛要穿透这层薄薄的玻璃,真切地看到她一般。他轻叹一声,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思念:“才两天没见,我就想你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苏玥心头一颤,耳尖悄然泛红,却故作镇定地避开他灼热的眼神,转而望向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轻声道:“我刚在看月亮,你在干嘛?”她刻意跳过他那句直白的“想你”,像是怕被这份浓烈的情感烫到。
迟昀远轻笑出声,将手机微微调整角度,镜头里出现了他家的阳台——一张小圆桌,摆着两碟月饼,一壶茶,还有一只空着的杯子,仿佛在等一个人。
“我也在举头望明月,”他慢悠悠地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又藏着深情,“看看能不能在月亮上看到你的影子。”他顿了顿,忽然凑近屏幕,眼神狡黠又认真,“你还别说,真看到了——那个低头看手机、偷偷笑的女孩,不就是你吗?”
苏玥忍不住“噗嗤”一笑,抬手轻轻拍了下屏幕,像是要打他:“油嘴滑舌,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说话了?”
“不是油嘴滑舌,是真心话。”他收起玩笑的神色,声音沉了几分,目光变得深邃,“今晚月亮这么亮,可我总觉得,再亮的月光,也比不上你笑起来的样子。”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手机扬声器里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苏玥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心跳微微加快。
“迟昀远,你说的结婚的事,我同意了”苏玥小声的说
迟昀远眼睛一亮,像是被点亮了整个夜晚:“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听清,那算了,当我没说”她点头,笑意温软
“别别别,”他连忙求饶,笑容灿烂,“听见了,听见了,不许耍赖”
他的声音轻缓,却像月光一样,无声地洒进她心里,温柔地包裹住她所有的防备与犹豫。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屋内,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苏玥脸上,照亮了她眼底的柔情。她望着屏幕那端的男人,忽然觉得,这个中秋的团圆,不只是与家人的相聚,更是心与心的靠近,随后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就挂了
苏玥看着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却不再孤单。她知道,有些情愫,早已在岁月中悄然生根;有些人,即使沉默不语,目光却从未离开。
而这一夜的团圆,不只是月饼与佳肴的盛宴,更是心灵的归航——在月圆之时,她终于明白,所谓幸福,不过是在灯火可亲处,与所爱之人,共赏一轮明月,共度一夕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