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快起来!”
楚怀横几乎是立刻从御座后起身,快步走到楚天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他伸出手掌,亲自将楚天扶起,仔细端详着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年轻俊朗的脸庞。
“一别十余载,朕的皇儿竟已长得这般大了!好,好啊!”
他的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激动,甚至隐隐有泪光闪动。
“父皇,儿臣…不孝。”
楚天没有顺势站直,依旧微微躬身,声音带着愧疚。
他指的是得知身世后,并未第一时间奔赴京城。
“不,是朕…是朕对不起你啊!”
楚怀横用力拍了拍楚天的肩膀,声音带着沉痛,
“让你流落民间,吃尽了苦头!是朕亏欠你太多!”
“父皇言重了。”
楚天直起身,从怀中取出那个精心准备的礼盒,
“这是儿臣为父皇准备的一点心意,望父皇不弃。”
“哦?”
楚怀横接过那并不算大的盒子,入手微沉,带着木质的温润,
“这是何物?”
“此物名曰‘香皂’,”
楚天解释道,“乃儿臣闲暇时琢磨所得。
用它净身洁面,不仅去污力强,更能令肌肤清爽,长久留香。父皇不妨打开一观。”
楚怀横依言打开盒盖。两块色泽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清雅芬芳的方形皂块呈现在眼前。
他拿起一块凑近鼻端,一股清雅宜人的香气沁入心脾,绝非宫中惯用的香粉可比。
“嗯!香气清雅,质地温润,甚好!皇儿有心了!”
他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父皇喜欢便好。”楚天微微躬身,“
盒底附有这香皂的详细制作方子,一并献与父皇。”
“哦?”
楚怀横脸上的满意瞬间化为惊喜。这小小的香皂若能量产,不仅皇室享用,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他深深看了楚天一眼,
“皇儿一归来,便给朕献上如此厚礼,实令朕心甚慰!
说说,你想要什么?朕今日都允了你!”
“儿臣别无他求。”
楚天抬起头,目光真诚地迎向楚怀横,将善羽冠的提醒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是见父皇为国事操劳,身形比儿臣想象中清减许多,心中实难安。
儿臣在外时曾习得些许庖厨之技,斗胆恳请父皇允准,
让儿臣为您亲手做一顿饭食,以尽人子之孝。”
楚怀横明显一怔,随即眼中涌起更深的动容。
他没想到这个流落民间、甫一见面就献上实用方子的儿子,
提出的第一个要求竟是如此朴实、如此充满人情味的要求。
这与朝堂上那些动辄求官求爵的儿子们,何其不同!
“这算什么要求!”
楚怀横朗声一笑,帝王威仪中透出几分难得的慈父温情,
“皇儿愿意为朕洗手作羹汤,朕高兴还来不及!好!朕准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平和却带着洞察,
“朕听闻,你与柳家的婚事已解?打算三日后,在平洲城的金樽楼,迎娶糜家那丫头?”
楚天心中微凛,暗道皇家耳目果然无处不在,面上却恭敬答道:
“回父皇,正是如此。”
“嗯。”
楚怀横踱了两步,背对着楚天,
“按祖制,皇子大婚,理应在京城太庙告祭,于宫中举行典礼。不过…”
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楚天,
“你流落在外十数载,吃了不少苦,朕也亏欠你良多。既然你执意要在平洲城完婚,朕,准了!”
“谢父皇恩典!”楚天再次深深拜下。
楚怀横的目光在楚天脸上停留了很久,似乎在透过他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真像她啊。”
楚天沉默。他知道那个“她”是谁。
那个早逝的、带给他生命也带给他颠沛流离的母亲。
这个话题,沉重得让他无法接话。
“好了,”
楚怀横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沉稳,
“你远道而来,车马劳顿,也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金樽楼之事,朕会让有司配合。”
“儿臣告退,父皇保重龙体。”
楚天依言行礼,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那扇沉重的朱红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一道如影子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书架的阴影处浮现,
正是天子近卫首领,影卫指挥使卫忠。
“卫忠,”
楚怀横坐回御座,手指轻轻敲打着光滑的紫檀桌面,
目光深沉,“你觉得,朕这个六皇子……如何?”
卫忠垂首,声音平板无波,却字字清晰:
“回陛下,六皇子殿下,重情重义,面对天威不卑不亢,沉稳有度。
更能发明香皂此等实用之物,心思奇巧,实乃大才。”
“嗯。”
楚怀横微微颔首,目光投向紧闭的大门,仿佛能穿透门扉看到那离去的背影,
“那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坐上朕这个位置?”
这问题问得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
“啊?这……”
卫忠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头垂得更低。
“但说无妨。”楚怀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卫忠深吸一口气,谨慎措辞:
“殿下才华禀赋,确是人中龙凤。
然…殿下毕竟初归天家,于朝堂之上根基全无,羽翼未丰。
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五位皇子殿下经营多年,
六殿下想要…恐非易事,前路…艰险重重。”
他说的委婉,意思却再明白不过:难如登天。
“哎!”
楚怀横长长地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忧虑,
“这也是朕所虑之处啊。朕将糜家那丫头指婚给他,
也是想着能给他增添一份保障。这朝堂之上的水…”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太深,也太浑了。朕已经对不起蝶儿,不想再对不起他了。
希望这孩子能明白朕的苦心,莫要怨朕没有早日与他相认。”
楚怀横的叹息里,夹杂着难言的愧疚与身为父亲的无力。
“六殿下聪慧过人,定能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卫忠低声宽慰。
“但愿如此。”
楚怀横揉了揉眉心,转换了话题,
“你说,朕该赏他些什么?”
卫忠略一思索,回道:
“臣以为,六殿下初入京城,身份敏感,安危为要。
可赐殿下亲卫之权,组建一支护卫亲军,
拱卫殿下安全,亦可彰显陛下恩宠。”
“嗯。”
楚怀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好!拟旨,为六皇子楚天成立‘三千营’,
秩比京营,所需兵员、甲胄、粮饷…嗯,”
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就由其他五位皇子,各从其护卫亲军中抽调精锐,凑足三千之数吧。
不,算了,等三天后他在平洲城金樽楼大婚之时再发。
朕的儿子受了委屈,总得让他先出了心中那口恶气。”
“陛下圣明!臣遵旨!”
卫忠深深躬身领命,身影悄然退入阴影之中。
御书房内,只剩下楚怀横一人,
对着袅袅升起的龙涎香烟,目光幽深地望向平洲城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