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凌月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复杂的心绪中,被蓝溪这么直白地点破心事,
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晚霞。
她强作镇定地嗔道:“小蓝!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才见了一面,怎么可能!”
只是那闪烁的眼神和绯红的脸颊,早已出卖了她。
“呦呦呦!还嘴硬!”
蓝溪学着她的腔调,惟妙惟肖地模仿起来,
“‘出去!不要打扰我与这位公子探讨诗词!’——啧啧,那眼神,都快粘在人家身上了!
还有刚才,‘楚天他还在里面呢,你把他带回房间吧,在外面睡觉别着凉了!’——哎哟喂,
这关心的语气,听得我牙都酸了!”
蓝溪夸张地捂着腮帮子,笑得促狭。
“死丫头!”糜凌月羞恼交加,作势要打她,
“我看你是真的皮痒了!连小姐都敢编排!
回去就罚你抄写《诗经》一百遍!不抄完不许吃饭!”
“啊?小姐!不要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蓝溪一听要抄书,立刻哀嚎起来,抱着糜凌月的胳膊摇晃,
“小姐饶命!你让我干什么都行,练剑、跑圈、守夜都行!
就是别让我抄书啊!那些弯弯绕绕的字,我看着就头疼!”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舞文弄墨。
“哼!”
糜凌月抽回手臂,故意板着脸,“那你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不敢了不敢了!打死也不敢了!”
蓝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赌咒发誓,
“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一定谨言慎行!”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糜凌月。
糜凌月看着蓝溪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春花绽放。
车厢内,主仆二人的笑声随着马车,融入了云州城渐起的暮色之中。
而糜凌月的心,却早已留在了那片桃花灼灼的园子里,留在了那个醉卧亭台、惊才绝艳的身影旁。
…
“女儿,你回来了?”
宰相糜泽仲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与不易察觉的欣喜,人未至,声先到。
他听闻嫡女糜凌月回府,立刻抛下手中公务,
步履匆匆地穿过回廊花径,直奔女儿所居的“揽月轩”。
“怎么了,父亲?”
糜凌月正对镜理妆,闻声回头。
此刻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但眼神深处,却仿佛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跟我来!”
糜泽仲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女儿纤细的手腕,力道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哦。”
糜凌月顺从地应了一声,并未挣脱,只是微微垂眸,任由父亲拉着她穿过庭院,
一路无话,径直进了书房。
沉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书房内檀香袅袅,书卷林立,气氛肃穆。
糜泽仲松开手,转身面对女儿,脸上带着深深的愧疚与无奈。
“凌月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低沉,
“为父知道,你对与六皇子楚天的婚事,心中万般不愿。唉!这件事…是为父对不住你!”
他顿了顿,观察着女儿的表情,见她神色平静,并无预想中的激烈反应,心中反而更加忐忑,
“但你要明白,这门亲事,是陛下金口玉言赐下的!
就算你心里有千般委屈,万般不满,这婚…也退不得啊!”
糜泽仲知道女儿心高气傲,眼光挑剔至极。
别说是一个在外漂泊多年、声名不显的六皇子楚天,
便是当今那位炙手可热、有望入主东宫的大皇子,也未必能入得了她的眼。
他早已做好费尽唇舌、甚至以父权相压的准备,只求女儿能顾全大局。
然而,糜凌月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并未如往常般冷言反驳,亦未流露出丝毫抵触。
反而微微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道:
“谁说女儿要退婚了?女儿…对那楚天,还挺满意的。”
“退婚真的不行,那可是当今圣上……”
糜泽仲下意识地继续劝说,话说到一半才猛然反应过来女儿说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被雷击中,难以置信地盯着女儿,
“什…什么?你说你对楚天…还挺满意的?!”
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掏了掏耳朵。
莫不是自己年事渐高,耳力不济,听岔了?
这…这真是从他那个眼高于顶、视天下男儿如无物的女儿口中说出的话?
“嗯嗯。”糜凌月抬起头,脸上竟飞起两抹极淡的红晕,眼神却异常坚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凌月的婚事,全凭父亲做主便是。”
“啥?”
糜泽仲彻底懵了,他甚至顾不上宰相威仪,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就覆上女儿的额头,
“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呢!女儿,你可别吓爹啊!
是不是那楚天对你做了什么?威胁你了?”
他焦灼地上下打量着女儿,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一般。
这种温顺、认命的话语,他觉得从任何一位世家闺秀口中说出都有可能,
唯独不可能出自他这位才情冠绝、心性孤傲的女儿之口!
“爹!”
糜凌月被父亲的反应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拂开他的手,略带娇嗔地将头扭向一旁,
“您这是做什么?怎么我不同意您忧心忡忡,我同意了您又疑神疑鬼?
哼!再这样,女儿真不理您了!”
“好好好!爹不问了,不问了!”
糜泽仲见女儿神态自然,不似作伪,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终于轰然落地,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喜和浓浓的好奇。
他搓着手,脸上绽开笑容,“爹这不是担心你嘛!你同意就好,同意就好!真是太好了!”
他连连感叹,同时,对那位尚未谋面、却能让女儿态度发生如此天翻地覆转变的六皇子楚天,
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探究欲,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竟能在一次见面的时间,折服了他家这颗大楚最璀璨、也最骄傲的明珠?
…
翌日清晨,微熹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楚天略显苍白的脸上。
他皱了皱眉,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嘶……”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记忆如同碎裂的琉璃,模糊不清。
只依稀记得昨日独自去了别院后那片寂静的桃林,
后来……似乎有个绝美的身影出现,如同月宫仙子下凡尘,再后来…..记忆便彻底断片了。
“不会真是一场荒唐的梦吧?”
楚天用力甩了甩混沌的脑袋,试图驱散那残留的眩晕感。
“羽冠!羽冠!”他扬声唤道,声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
房门应声而开,善羽冠走了进来。“天哥,您醒了?感觉好些没?”
“昨天发生了什么?
”楚天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目光带着询问。
“昨天糜凌月小姐来过!”
善羽冠语气带着一丝兴奋。
“什么?”
楚天心头一跳,“她什么时候来的?”楚天听闻这消息着实意外。
“就是您昨夜在桃花源小亭中饮酒、吟诗的时候!”
善羽冠回想起昨夜情景,眼中仍带着惊叹。
“哦?”楚天一怔,原来那并非虚幻的梦境,亭中惊鸿一瞥的“仙子”,
竟是自己的未婚妻糜凌月!“那她现在何处?”他下意识追问。
“糜小姐昨夜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告辞离开了。”
善羽冠答道。
“唉!真是喝酒误事。”楚天懊恼地叹息一声。
初次见面竟是这般醉态,对方不知会作何感想?
毕竟他对自己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妻糜凌月所知甚少,
只闻其是当朝宰相糜泽仲的掌上明珠,大楚第一美女兼才女,盛名之下,想来也是眼高于顶的人物。
“天哥,您可别妄自菲薄!”
善羽冠看出他的懊恼,连忙宽慰道,
“我瞧得真真的!糜小姐看您的眼神,那绝对是有光的!
跟看旁人完全不同!您是没瞧见,您醉后挥洒,
吟诵那‘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时的风采,简直帅得无法形容!
我要是位姑娘,也得被您迷得神魂颠倒!”
“行了,少拍马屁。”
楚天失笑,打断了他的话。
“商铺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