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衡怔住了,看着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愤怒。
心头一揪,下意识松开了手。
萧沉壁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扣着柳眠酥的手指越发紧了。
这副张牙利爪的模样,倒是比那副完美无瑕的假面生动得多。
就在这片刻的死寂中,一道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猛地响起:
“母亲,就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坏姐姐!是她把我推下去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夫人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脸色铁青地疾步而来。
披着干爽衣裳的沈小公子正被奶娘抱着,小手指着柳清荷,指控得清晰无比。
沈夫人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尖,瞬间刺向柳清荷。
柳清荷脸色先是一白,随即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眼圈瞬间就红了:
“小公子,你怎么能冤枉我呢?方才明明是我不慎滑倒,慌乱之中或许带倒了你,我也想救你的,只是我妹妹已经先行一步。”
一旁的梨云急切地帮腔:
“是啊,我家郡主真的是无心之失,她自己也摔得不轻,求各位贵人明察!”
沈夫人面色阴沉如水,根本不信这番说辞,反是对着太子和二皇子道:
“太子殿下,二殿下,小儿年幼,自是不会撒谎,还请殿下为民妇做主,严惩作恶之人。”
柳青荷委屈的看向萧清衡:
“太子殿下,臣女真的没有撒谎,而且臣女为什么要推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下水,对臣女又有什么好处?”
萧清衡相信柳清荷的话。
况且他素来酷爱诗词,而柳清荷恰好诗才卓绝,是以平日里对她存着几分青睐。
他便想出言替柳清荷辩护。
可柳眠酥与他老夫老妻了,他一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于是立刻递了个眼色给秋藕,秋藕马上义愤填膺道:
“你自然是有理由,谁人不知我们郡主心善,脑子一热,就爱干些舍己为人的事儿,你算准了小公子落水,郡主定会第一时间去救,巴不得她救人时一同淹死!”
虽然话是假的,但情绪到位。
已经有几个人开始对着柳清荷指指点点。
柳清荷捏着帕子,不甘示弱的反问:“我若想害她,为何不直接推她下水?”
“那是因为我和桃溪寸步不离守着郡主,你根本没机会!”
秋藕抢着回怼。
柳眠酥象征性的劝道:
“秋藕休得胡言,姐姐怎会害我呢?”
“怎么不会?”秋藕不服气地反驳,“前几日在府里,她还因陷害您,被禁足……”
“住口,再敢乱说,我回去就将你发卖了!”
柳眠酥声音陡然提高,秋藕这才闭了嘴,却仍用眼色哀怨地瞪着柳清荷。
柳清荷的丑事儿被当众说出来,脸色霎时惨白。
一旁的萧清衡,从最初的难以置信,渐渐转为对柳清荷的失望。
他虽欣赏她的才华,却也深知才华不等于人品。
尤其这人竟想伤害自己心爱之人。
他看了一眼“委屈”哭泣的柳清荷,无声的叹了口气,正准备顺应沈家的意思开口。
就在这时,柳眠酥动了:
“殿下,沈夫人,请听我一言。”
她想把手腕抽出来,可萧沉壁却捏的极紧。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怒气,微笑:
“殿下,可以先放开我吗?”
萧沉壁挑眉,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柳眠酥看向沈夫人,语气恳切:
“姐姐她方才确实是不慎滑倒,我与两个丫鬟都能作证。”
桃溪俯身:“是,奴婢们可以作证。”
萧清衡脸色稍霁,可还是道:
“虽是无心,但惊扰了小公子,搅乱了长公主殿下的寿宴,确是事实。”
“眠酥愿代姐姐,向沈夫人、小公子请罪。”
说着,柳眠酥就作势要请罪。
“郡主不可啊!”
沈夫人立刻上前伸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
“您金尊玉贵,又是小儿的救命恩人,民妇怎能受此大礼。”
柳眠酥闻言愣了一下,她是以为自己要下跪?
萧清衡望着她的苍白脸,却还在努力维持体统、为姐妹求情的模样,心中更是怜惜。
他轻握住柳眠酥的手,道:
“这与你无关,谁犯得错,谁就该承担后果。”
柳眠酥抬眸望向太子,眼中水光潋滟,轻声道:
“今日毕竟是长公主寿辰,若因此事闹得太大,恐伤了王府和沈家的和气,不如就让我带姐姐回去,交由父王母妃惩戒,可好?”
萧清衡思索一二,觉得法子可行,当即点头:
“好,便依你所言。”
他看向沈老夫人,语气温和却带着决断,“沈夫人,您看呢?”
沈夫人深深看了柳清荷一眼。
虽然不想轻放过她,但太子都发话了,她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既然柳二郡主如此深明大义,民妇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便依太子殿下和郡主的意思吧。”
柳清荷在一旁看得几乎咬碎银牙。
这贱人!轻轻几句话,不仅卖了乖,还踩着她赚足了美名和沈家的感激。
她凭什么!
而萧沉壁冷眼看着柳眠酥这番精湛的表演,眼底兴味更浓。
他嗤笑一声,语气酸涩又刻薄,打破了那片刻的“和谐”:
“呵,柳二郡主真是姐妹情深,顾全大局啊。”
他锐利的目光钉在柳眠酥身上。
“只是郡主自己的麻烦事都没解决干净,倒有闲心替别人求起情来了?”
闻声,柳眠酥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这杀千刀的萧沉壁,专会给她添堵。
前世害她惨死,今生又来坏她的事儿,还真是阴魂不散!
但她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恼怒,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往萧清衡身边靠了靠。
像是被萧沉壁的话语吓到了,眼圈更红了,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说话,全凭太子做主的样子。
萧清衡果然将她护得更紧,温润的脸上浮现薄怒:
“皇兄,你何必一再咄咄逼人,郡主死里逃生,神志不清,纵有冲撞也非本意,此事休要再提。”
萧沉壁瞧着柳眠酥那副“全靠太子庇护”的小女人姿态,眸光暗沉。
藏在广袖里的手指微微一动。
“嘶~”
下一瞬,柳眠酥忽然膝盖一阵锐痛,身形微微晃动。
萧清衡尚未反应过来,萧沉壁已抢先一步,眼疾手快地伸臂将她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放开我!”柳眠酥变了脸色,惊怒交加地挣扎着。
“皇兄你!”萧清衡也大惊失色。
萧沉壁,对着太子和沈老夫人,扯出个毫无温度的笑。
“郡主恐怕是在水里伤了腿,需即刻诊治,本王府医善于此道,这就带她去好好诊治,至于冲撞本王之事,”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本王大度,就不与之计较了。”
说完,他不顾柳眠酥的挣扎和太子的阻拦,抱着人,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二皇子,众目睽睽之下,你如此行事,将皇室体统、男女大防置于何地?你就不怕我父王参你一本!”
柳眠酥在他怀里奋力挣扎,试图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停下。
萧沉壁脚步未停,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不怕背上殴打皇子的罪,本王就不怕被参。”
一句话,就堵上了柳眠酥的嘴。
对别人,她或可虚与委蛇,或可借力打力,总有周旋的余地。
可偏偏萧沉壁,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油盐不进。
上辈子就是如此,他仿佛就是自己命定的克星,事事都要和她作对。
“太子殿下!殿下!”
她只能继续向萧清衡求救,声音里带上了更真切的惊慌和委屈。
萧清衡急欲上前,却被侍卫夏郢拦住:
“殿下,二皇子只是带郡主去治伤。”
萧清衡看着萧沉壁强硬离去的背影,最终没有再追上。
柳眠酥瞥见他那优柔寡断的模样,气的翻了个白眼。
这个榆木疙瘩,真是白瞎了他储君的身份。
上辈子柔善的丢了皇位,这辈子柔善得连媳妇都被人当面抢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