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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安全屋的隔音极好,将外界的喧嚣与危险彻底隔绝,只留下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平稳的呼吸。然而,这过分的安静,反而放大了室内两人之间无声的暗流。

枝瑾屿的叙述清晰而克制,她复述了收到匿名警告U盘的经过,描述了视频中阿鬼提及的“基金会”、“种子名单”和“清道夫”的清除指令,以及日志文件中那些指向不明的通讯碎片。她尽量剔除个人情绪,只陈述事实,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情报员在向上级汇报。

沈星辞背靠着医疗室冰冷的金属器械柜,双臂环抱,安静地听着。他的目光落在枝瑾屿脸上,却又仿佛穿透了她,在虚空中构建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和阴谋图谱。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人无法窥探其深处的思绪。只有当枝瑾屿提到“种子名单可能在你或我手中”时,他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枝瑾屿说完,端起旁边桌上山魈不知何时放下的温水,喝了一口,润泽干涩的喉咙。

沈星辞没有立刻回应。他沉默着,那沉默带着重量,压在枝瑾屿的心头。她不禁开始回想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细节,或者……他是否在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终于,他动了。他直起身,走到房间一角的控制面板前,修长的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点击,调出了之前从顾怀仁核心数据中获取的部分文件目录。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专注的侧脸。

“你提供的‘基金会’名称,与我们之前锁定的一个境外空壳公司有间接资金关联,但藏得很深,几乎无迹可寻。”他的声音平稳,带着思考时的冷静,“‘种子名单’……如果它真的存在,并且与我们获取的证据有关,那它一定被加密隐藏在某个我们尚未触及的层面,或者,是以一种我们还未理解的编码形式存在。”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锐利地投向枝瑾屿:“那个U盘,除了视频和日志,还有没有其他异常?文件创建时间?隐藏属性?或者,有没有什么看似无关、容易被忽略的附件?”

枝瑾屿仔细回想,摇了摇头:“我检查过,没有。U盘本身也很干净,像是专门为了传递那两条信息而准备的。”她顿了顿,补充道,“但那个匿名发送者……他/她似乎很清楚‘清道夫’的行动,也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这会不会是……顾怀仁势力内部的知情者?或者是想借刀杀人的第三方?”

“都有可能。”沈星辞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让她感受到他带来的无形压迫感,“但无论是谁,他/她将信息精准地投递给你,而不是我,这本身就值得玩味。或许在他/她看来,你是更容易突破的环节,或者……你身上有某种他/她认为能引发变数的特质。”

他的分析冰冷而客观,像是在解剖一个实验对象。枝瑾屿心头微涩,刚想开口,却见沈星辞的视线落在了她包扎好的手臂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随即移开。

“你的伤需要观察。今晚你住二楼东侧客房,里面有独立的安防监控屏幕,可以查看房屋周边情况。”他语气不容置疑地安排了她的住处,随即话锋一转,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至于山魈截获的、指向城西废弃工业区的通讯……我准备亲自去确认。”

“亲自去?”枝瑾屿愕然抬头,“太危险了!那可能又是陷阱!既然已经截获通讯,为什么不先派侦察小队?”

“正因为可能是陷阱,才需要最高决策者亲临判断。”沈星辞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远程信息可以伪造,现场细节才能揭示真相。‘清道夫’的行动模式、技术手段、甚至他们表现出的‘急切’,都是重要的情报。错过这次,他们可能会彻底隐匿。”

他看着她眼中不加掩饰的担忧(或许他自己将其解读为对计划风险的担忧),补充道,语气缓和了微不可查的一度:“山魈会带一队精锐随行。我只是在外围指挥,不会直接介入冲突。”

这话听起来像是解释,但枝瑾屿知道,以他的性格,一旦情况需要,他绝不会安于待在所谓的“安全外围”。仓库里的那一撞,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跟你一起去。”鬼使神差地,这句话脱口而出。连枝瑾屿自己都愣了一下。

沈星辞显然也愣住了,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诧异?“理由?”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理由?枝瑾屿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合理的借口。“我对电子信号和加密通讯比较敏感,也许能在现场发现你们忽略的细节。而且……‘种子名单’如果真的与我有关,我出现在那里,或许能引出更多线索。”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且富有逻辑,仿佛这只是一个基于利益最大化的提议。

沈星辞沉默地看着她,那双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枝瑾屿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她不确定他是否看穿了她那连自己都无法完全厘清的、想要跟在他身边确认他安全的冲动。

就在她以为他会断然拒绝时,他却几不可察地颔首。“可以。”他同意了,但附加了条件,“你跟在我身边,严格听从指令。不允许有任何擅自行动。明白吗?”

“明白。”枝瑾屿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点了点头。

一小时后,三辆经过伪装的黑色越野车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城西废弃工业区边缘。这里曾是城市的工业心脏,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生锈的管道和空荡荡的厂房,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和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

车队在距离目标厂房约五百米外的一处坍塌了一半的仓库阴影里停下。沈星辞、枝瑾屿和山魈下了车,另外几名全副武装的队员则迅速散开,如同融入了夜色,建立起警戒线。

沈星辞换上了一身更适合行动的深灰色战术服,外面依旧套着防弹背心,整个人显得更加精干利落,周身散发着一种猎食者般的危险气息。他递给枝瑾屿一个轻便的耳机和一副具有夜视及热成像功能的战术眼镜。

“戴上。跟紧我。”他的指令简短有力。

枝瑾屿依言戴上,世界在她眼中瞬间变成了诡异的绿色和代表热源的红色色块。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沈星辞并没有立刻冲向目标厂房,而是借助残破建筑的掩护,带着她和山魈,以一种极其谨慎且专业的路线,迂回靠近。他时而停下,用手势示意隐蔽,观察前方;时而通过加密频道,与外围队员和留守安全屋的技术团队进行简短沟通,接收实时数据更新。

枝瑾屿紧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而沉稳的背影,感受着他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对环境的绝对掌控力。他每一个停顿,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读取这片废墟无声的语言。她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沈星辞所展现出的专业素养和冷静判断,令人心安,也……令人着迷。

他们最终潜行到目标厂房侧面一个通风口下方。根据热成像显示,厂房内部有几个分散的热源在移动,形态符合人类特征。

“山魈,带A组从正面佯动,制造噪音,吸引注意力。B组守住后门。”沈星辞对着耳麦低声下令,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枝瑾屿,扫描附近区域的异常电磁信号,特别是短距离、高频脉冲类型。”

“明白。”枝瑾屿立刻集中精神,操作着连接到她便携终端上的扫描设备。绿色的数据流在她眼镜的视野边缘飞速滚动。

山魈带着几名队员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很快,厂房正面传来了刻意制造的、金属撞击的声响。

厂房内的热源立刻产生了骚动,迅速向正面方向聚集。

就在这时,枝瑾屿的扫描设备发出了轻微的“嘀”声,屏幕上捕捉到一阵极其短暂、频率奇特的电磁脉冲,源头似乎就在他们头顶上方的通风管道内部!

“有信号!在通风管里!很微弱,像是……触发式警报或者……定位信标!”她压低声音,急促地汇报。

沈星辞眼神一凛!果然有诈!这很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目的就是引诱他们进入厂房,然后……

他猛地抬头看向通风口,几乎同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蜂鸣般的“滋滋”声,从通风管道深处传来!

“后退!找掩体!”沈星辞低吼一声,反应快得惊人!他一把抓住枝瑾屿的手臂,不是拉,而是几乎用抱的姿势,将她猛地向后拽离通风口下方,同时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在怀里,扑向旁边一堆巨大的、生锈的金属废料后面!

“轰——!!!”

剧烈的爆炸声从通风口处猛然响起!火光和浓烟夹杂着破碎的金属碎片喷射而出!强大的冲击波将周围的灰尘和碎石狠狠掀起,如同子弹般四射!

枝瑾屿被沈星辞死死按在怀里,脸颊紧贴着他坚硬防弹背心下、依旧能感受到剧烈心跳的胸膛。爆炸的巨响震得她耳膜嗡鸣,灼热的气浪从头顶掠过,带着死亡的气息。她能感受到沈星辞箍在她后背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稳固,也能感受到他在爆炸冲击下身体瞬间的紧绷,以及一声压抑在喉咙里的闷哼。

他……他用身体护住了她?

这个认知,比刚才的爆炸更让她心神俱震!

爆炸过后,现场一片混乱。通讯频道里传来山魈急促的询问:“老板!报告情况!”

沈星辞松开了枝瑾屿,动作有些急促,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他快速检查了一下自身和枝瑾屿,确认两人除了满身灰尘和一些擦伤外,并无大碍。只是他的右手手臂外侧,战术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隐约渗出血迹。

“没事。目标厂房是陷阱,有预设爆炸物。对方已经警觉,行动终止。所有小组,按预定方案B,交替掩护,撤离!”沈星辞的声音透过灰尘,依旧保持着令人惊讶的冷静,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力压制的、因疼痛而产生的吸气声。

“你受伤了!”枝瑾屿看向他流血的手臂,心头一紧。

“小伤。”沈星辞看都没看伤口一眼,拉起她,“走!”

撤离过程紧张而有序。在队员们的交叉掩护下,他们迅速脱离了工业区,回到了接应的车辆上。

车队再次启动,驶离这片弥漫着硝烟与死亡陷阱的废墟。

车内,气氛比来时更加凝重。枝瑾屿看着沈星辞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和痛楚,右手随意地搭在腿上,血迹在深色战术服上洇开一小片暗色。

她想起爆炸时他毫不犹豫将她护在怀里的瞬间,想起他手臂上那道因为她而受的伤,想起他即使在受伤后,依旧冷静指挥撤离的模样……心中那片原本就混乱的湖泊,此刻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一次又一次地用行动,冲击着她对他“冷酷利用”的认知。

她默默地拿出医疗包里剩余的消毒纱布,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碰了碰他的左臂。

沈星辞倏然睁开眼,目光如电般射向她,带着一丝警惕,但在看清是她和她手中的纱布后,那警惕又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伤口,需要处理一下。”枝瑾屿的声音很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细微的颤抖。

沈星辞沉默地看着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动。

枝瑾屿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卷起他右臂的袖子,露出那道不算深但皮肉外翻、沾满灰尘和血污的伤口。她学着他之前的样子,用消毒液仔细清理,动作因为紧张而略显笨拙,但极其轻柔。

当她冰凉的指尖偶尔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绷紧。他没有看她,只是偏头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只有她为他处理伤口时细微的声响,以及两人之间那无声的、却仿佛随时可能引爆某种东西的紧张气氛。

这一次,不再是指挥官与下属,不再是利用者与被利用者。

而是在生死边缘共同走过一遭后,两个戴着厚重面具的灵魂,在狭小的空间里,被迫卸下部分伪装,露出其下鲜活的、带着伤痕与温度的真实。

而这真实,比任何精心编制的谎言或算计,都更具摧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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