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那剧烈的抽搐戛然而止。
老人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重重地落回地面,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抚平,渐渐舒展开来。
顾珠面无表情,捏着针尾,以一种极快的频率捻动着。
提、插、捻、转。每一下的力道和角度都精准到毫厘。
她的小手灵活得不像话,那根粗糙的缝衣针在她指尖仿佛成了传说中的救命金针。
沈默跪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他看到爷爷的脸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
那原本已经发黑发紫的嘴唇,慢慢有了一丝红润。
急促得几乎要断掉的呼吸,也变得深长、有力了起来。
有效!
真的有效!
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小女孩,眼神里除了震撼,还多了一丝近乎崇拜的光芒。
一分钟后,顾珠停止捻动,干脆利落地将针拔了出来。
她将针重新用酒精棉擦拭干净,才站起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好了。”
她轻声说道,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一套操作对精神消耗极大,以她现在的身体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整个车厢,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大婶手里的搪瓷缸“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那刺耳的声音才把众人从石化中惊醒。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那个刚刚还在鬼门关徘徊,现在却已经安详“睡去”的老人,又看看旁边站着的那个气定神闲的小女孩,脑子里全是一片空白。
“这……这就好了?”乘务员结结巴巴地问,声音都在发抖。
“命暂时保住了。”顾珠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现在只是脱离了危险,心梗造成的损伤还在。必须马上去医院进行全面的检查和治疗,让火车在下一个有大医院的站临时停靠。”
她的安排,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完全不像一个孩子,倒像一个身经百战的总指挥。
“好好好!我马上去跟车长汇报!”乘务员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就朝车长室跑去。
“神了……真是神了……”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一根缝衣服的针真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这哪是小丫头,这分明是个小神医啊!”
沉寂过后,车厢里爆发出雷鸣般的议论声。所有人看向顾珠的眼神,从之前的怀疑、呵斥,变成了现在的震惊、敬畏,甚至是恐惧。
瘫在座位上的李建国,此刻已经面无人色。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老人,又看看顾珠,嘴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行医十几年,读过那么多医书,却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又如此有效的急救方法!
他引以为傲的知识,在这个六岁的孩子面前,被击得粉碎。
沈默没有理会周围的嘈杂。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爷爷的鼻息。
平稳,有力。
他又摸了摸爷爷的手,温暖,不再是刚才那种吓人的冰冷。
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涌了上来。
但他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只是红着眼眶,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顾珠面前,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郑重其事地对着顾珠,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严肃、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眼神,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顾珠早有准备。
她很清楚,刚才用一根绣花针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手段太过惊世骇俗,一句“我娘教的”根本骗不过眼前这个小人精。
但她依然只能这么说。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只留下一片稚嫩的阴影。
“我叫顾珠。”
她的声音恢复了属于六岁孩童的软糯,甚至带了一丝被质问的委屈。
“我娘以前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我……我就是从小跟着她,学了点皮毛。”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
原主的母亲苏静的确认识些草药,但那点知识,在“天医”系统的神级知识库面前,连尘埃都算不上。
沈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一个字都不信。
“一点皮毛?”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冰冷,“我见过首都最好的专家给我爷爷会诊,他们拿着听诊器,看一堆看不懂的图纸,讨论半天也只能摇头。”
“你,只看了一眼,就敢下针,用的还是一根纳鞋底的针。”
他的逻辑清晰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在顾珠的伪装上。
“你用的不是皮毛,是真本事。”
顾珠心里暗赞,这孩子,将来绝对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她抬起头,迎上沈默锐利的目光,那双清澈见底的黑眸里,瞬间蓄满了水汽,像是被逼问得快要哭出来。
“我不知道什么真本事……”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说出了一句让沈默瞬间愣住的话。
“我娘说过,人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了。”
“我不想让他死……就像我,我还想去北境,见我爹爹……”
这句话,柔软、稚嫩,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沈默的心上。
寻父。
这个词瞬间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瘦得像根豆芽菜,却执拗地要去几千里外的北境找父亲的女孩,心里的所有怀疑和警惕,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冲垮了。
是震撼,更是心疼。
不管她这一身通天的本事从何而来,但她的动机,纯粹得让他无法再质疑。
就在这时,车长领着乘务员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就是她?是这个小同志救的人?”
车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铁路人,看着地上呼吸平稳的老人,又看看旁边这个跟自己孙女差不多大的黄毛丫头,整个人都懵了。
“千真万确啊车长!一车厢的人都看着呢!就用一根绣花针,那么一扎,人就活了!简直是华佗在世,小神医啊!”乘务员激动得满脸通红,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车长听得目瞪口呆,跑了一辈子车,这么邪乎的事还是头一回见。
他蹲下身,仔细打量顾珠。
又瘦又小,面色蜡黄,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没有半点同龄人的胆怯。
“小同志,你可真是……了不起!”车长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他抓了抓头,立刻严肃起来:“我已经跟前方的大站联系过了!下一站是石城,那里有军区的疗养院,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和救护车在站台等着!”
“太好了!”沈默激动地喊出声。
“大家伙儿都别围着了,让空气流通!这位老同志要休息,小英雄也累了!”
在车长的疏导下,人群渐渐散开,但还是有不少人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顾珠,嘴里啧啧称奇。
“小神医”这个称号,就这么不胫而走。
沈默搬来自己的小板凳,就守在顾珠座位旁边,像个最忠诚的小卫兵,谁想靠近多看一眼,都会被他用冰冷的眼神逼退。
火车高速行驶,很快,石城站到了。
车还没停稳,站台上紧张肃穆的气氛已经透过车窗传了进来。
一辆挂着军牌的救护车停在最醒目的位置,旁边站着一排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还有几个肩膀上扛着星的军官,个个表情严肃。
这阵仗,让同车厢的乘客们都看傻了眼,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个被小女孩救下的老爷子,身份绝对通了天!
车门一开,医生护士们立刻抬着担架冲了上来。
为首的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医生,在看到沈振邦平稳的生命体征时,明显松了口气。
他一边指挥护士接上便携心电监护仪,一边快速询问:“路上采取了什么急救措施?”
乘务员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老医生听得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顾珠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屑。
“你说什么?是这个女娃娃用一根纳鞋底的绣花针把人救过来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那股子轻蔑和质疑,毫不掩饰。
“简直是荒唐!在开国际玩笑吗!”
他根本不信,甚至觉得这是铁路同志在推卸责任,编造出来的无稽之谈!
“陈院长,是真的!”沈默立刻站出来,小脸涨得通红,大声反驳:“我亲眼看到的!就是顾珠救了爷爷!”
陈院长瞥了沈默一眼,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教训意味:“小默,我知道你担心首长,但医学是一门严谨的科学,不是封建迷信,更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胡乱施针只会加重病情!”
他转头,目光冷冷地射向顾珠:“小姑娘,你家大人呢?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有多危险?要是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这声呵斥,让车厢里刚刚对顾珠建立起崇拜的众人,又开始动摇起来。
是啊,那可是军区的院长、专家!他说的话,还能有错?
顾珠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担架上的人。
就在这时,沈振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虽然虚弱,但意识已经清醒。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最后,准确地落在了顾珠那张小小的脸上。
老人艰难地抬起手,朝着顾珠的方向伸了伸。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的手,聚焦到了顾珠身上。
顾珠坦然地走过去,站在担架旁边。
“老爷爷,你醒啦。”她轻声说道。
沈振邦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是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无法言喻的震撼。
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那个高高在上的陈院长,此刻脸色已经变得无比精彩,他快步上前,不敢置信地检查着沈振邦的瞳孔和脉搏,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符合医学常理……怎么会……”
沈振邦却根本不理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住了顾珠那只冰凉的小手,紧紧地,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然后,他转过头,用尽所有力气,对离他最近的那个扛着两颗星的中年军官,挤出几个字。
那声音沙哑、微弱,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
“她,是我沈振邦的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