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门被打开,外面混杂着劣质烟草、汗臭和劣质酒精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时,他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如释重负、甚至带着点赢钱后小得意的舒畅表情,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楚墟径直走回赌桌,扫了一眼赌桌上的人。
“黄鼻涕、胡罗锅、杨歪嘴、高竹竿……”
这些人的信息瞬间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
尽管他早已知悉这些人的底细,此刻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黄鼻涕,不断的抓头皮,故意引诱别人下注。”
“胡罗锅,面带轻蔑,手中牌不大,在虚张声势。”
“杨歪嘴,手指不断敲桌子,手中牌不小,但害怕被更大的牌吃,意图放弃。”
“…………”
目光所及处,所有信息纤毫毕现,无需思索便自然映现于心间。
“这种感觉,真是美妙啊!”楚墟感慨中又继续押注骰子,将手中的七枚铜币“哗啦”一声,全部推到了桌子中央的“大”区。
“压大!全压!”他的声音带着点兴奋的沙哑。
骰盅揭开。
一个一点,两个三点。
小。
“晦气!他妈的又输完了!等我再去弄点钱翻本!”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仿佛输掉了全部身家,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掀开布帘走出棚子,骂骂咧咧地消失在通往土屋的阴影里。
只不过,出了地下赌场的楚墟并没有直接返回属于自己的土屋。
他如同融入夜色,紧贴着土屋的墙壁,在阴影中无声穿行。
目标明确——聚居地大门两侧那两座看守的岗楼。
靠近岗楼区域,光线开始变得明亮。
左侧岗楼一片死寂,窗户漆黑。
右侧岗楼则透出昏黄的光晕,里面传来纸牌摔在桌面上的“啪啪”声和士兵们粗鲁的叫骂。
两座岗楼通常总共有四五名士兵值守,听声音此刻里面只有三个人,显然,今夜轮到这三条“好汉”值守,另外的显然是溜去赌场或找乐子了。
他蛰伏在阴影中,眼珠在黑暗里缓缓游移,监视着右侧岗楼的动静。
时间如同凝滞的冰河,一分一秒地爬过。
寒夜凛冽的冷气蛇一般缠绕上来,仿佛要将他由外而内冻成冰雕。
他就在这刺骨的冰寒中,不断地小幅度活动着身体的各个部位,让每块肌肉都绷紧在弓弦般的状态,等待着最佳的动手时机。
九十九次的轮回,早已将他的耐心打磨得比精钢更甚。
足足耗了半小时,右侧岗楼的门终于“哐当”一声,跟便秘似的被推开。
一个臃肿得像移动肉山的身影晃了出来,嘴里叼着个忽明忽暗的红点,烟头烧得跟鬼火似的。
来了!
见此情形,楚墟屏住呼吸,身形贴着冰冷粗糙的墙面,跟抹了油的泥鳅一样滑向聚居地那片“臭名昭著”的露天粪坑区域。
那胖子士兵裹着件厚厚的军大衣,缩着脖子,活像只畏寒的老母鸡,慢悠悠地踱向聚居地铁门内侧,直奔矿奴矮屋墙根,解开裤带就“哗啦啦”放水。
在寂静夜里那声响,比敲锣打鼓还提神,末了还夹着一声满足的、能拖出三里地的叹息。
就在胖子舒服得浑身打摆子,准备提裤子的节骨眼——
“快来人啊!有人逃跑!快点来人啊——!”
一声撕心裂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惨叫,猛地从粪坑方向炸响,音量不大不小,不多不少,刚好能钻进胖子耳朵里。
胖子动作一僵,眉头拧成了疙瘩,不耐烦地啐了一口:“操!哪个不开眼的杂种?跑出去喂鬣狗还是冻成冰棍儿?纯属茅坑里点灯——找死(屎)!”
他骂骂咧咧地系皮带,显然没当回事——这年头,跑出去的矿奴,下场比死还难看,他才懒得费那劲。
但那呼救声跟个苍蝇似的,“嗡嗡”个没完,反而愈发凄厉急促,一声接一声,像钝刀子割肉,刮得人耳膜生疼:“快来人啊!有人逃跑!快点来人啊——!”
胖子脸上的不耐烦渐渐酿成了火气。
这声音太他妈吵了,搅得他尿完之后的舒爽感都散了大半。
更重要的是,真要有矿奴跑了,事后追查起来,他这当值的听见了不管,一顿训斥、扣点口粮是免不了的,想想就膈应。
“妈的!撒泡尿都不得安生!这两个狗东西都他娘活腻歪了!”
胖子彻底恼了,猛地扎紧腰带,右手“唰”地从腰间抽出一根乌沉沉的金属甩棍,左手也打开了强光手电筒。
刺眼的光柱瞬间照亮浓稠的黑暗,直直刺向粪坑方向。
他迈开沉重的步子,骂骂咧咧地冲了过去。
手电筒的光柱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跳跃,很快锁定目标。
只见一个矿奴半跪在离粪坑边缘不远处的硬地上,身体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嘶吼:“来…来人啊!长官…长…长官!有…有人要跑!快…快追啊!”
“鬼哭狼嚎你妈呢!人呢?跑哪去了?”
胖子士兵的手电筒光柱在那半跪的人影身上晃了晃,又扫向四周的黑暗,警惕中带着愠怒。
他没有立刻去追那所谓的“逃犯”,反而迈着大步,带着一身煞气,径直走向地上那个还在“喘息”的矿奴。
手电光柱牢牢钉在楚墟低垂的头上。
“大半夜的嚎丧!打扰老子……”胖子咒骂着,乌黑的甩棍撕裂空气,带着一股恶风,朝着矿奴的太阳穴狠抽而下——他要先把这烦人的家伙教训一顿。
这一棍又快又沉,势要“敲打”这“惹事精”!
就在那带着尖锐啸音的甩棍即将砸到太阳穴的刹那——
“就等你这一下!”
楚墟应声而动!
双目紧闭的他,竭力避开手电强光对动作的干扰,脑中却骤然涌现出前世从未有过的感知与体验——在战斗经验与超强记忆的双重加持下,大脑如引擎般轰鸣运转,瞬间捕捉、解析出海量信息:
声音:正前方;动作:右手挥动甩棍;风压测算:0.5秒后击中——
他骤然微调既定动作——半跪的左腿筋肉虬结,爆发出千钧之力!脚跟狠蹬地面,身体以左脚为轴心,上半身如拉满的强弓般极限绷紧,精准无比地向右侧拧转!
“唰!”
甩棍擦着他左耳和太阳穴掠过,扫得他耳廓火辣辣地刺痛。
胖子士兵全力一击落空,巨大的惯性让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半步,持棍的手臂荡过楚墟身前,露出了肋下致命的空档。
他左手的手电光柱也因身体的失衡剧烈晃动,“啪”地一下偏移,惨白的光斑扫过楚墟右侧的冻土。
就是这光影错乱、目标失衡的致命一瞬!
楚墟拧身闪避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瞬间转化为狂暴的起势!
压在蓄力的右腿如同被压抑到极点的弹簧,膝盖骨在腰腹核心力量恐怖的爆发驱动下,压缩、蓄能、然后凶狠无比地贯入胖子士兵因前倾暴露出的左下腹软肋!
“嗵——!!!”
一声如同重锤狠狠砸中麻袋的闷响瞬间传出!
“呃——嗬!!”
胖子士兵的咒骂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横肉瞬间扭曲变形,活像个被踩烂的烂柿子,瞳孔因无法想象的剧痛猛然放大到极限,眼白上瞬间布满血丝!
所有的痛呼都被这一记凶残膝撞死死堵在喉咙里,只挤出半声短促的的抽气!
肥胖的身躯被这股自下而上的狂力顶得双脚瞬间离地,甩棍脱手飞出,不知滚落何处。
手电筒也从他的指尖滑脱,“啪嗒”一声摔在硬地上,光柱斜斜射向远方,将剩下的空间重新投入更深邃的黑暗。
一击得手,楚墟没有丝毫停顿!
撞入对方腹部的右膝还未收回,左脚已在硬地上狠狠一蹬,力量从足跟炸开,带动整个身体向前猛压!
左手五指并拢如钢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在对方因剧痛和失重而剧烈痉挛、防御尽失的瞬间,精准无比地一把扣住了胖子士兵肥厚的后颈!
拇指向下狠狠掐入寰椎(第一颈椎)与头骨连接处的致命穴道,虎口死死锁住大筋。
然而,这具长期营养不良的矿奴身体,力量终究是短板。
胖子士兵在濒死的剧痛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性,他竟强忍着内脏的剧痛,借着楚墟前扑的势头,肥硕的右腿猛地向上屈膝蹬踹!
“不好!”楚墟心知不妙,意识反应到了,但身体终究慢了半拍!
这一脚结结实实蹬在他小腹上,力量虽因胖子重伤而减弱,但依旧让他闷哼一声,踉跄着连连后退三四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腹中翻江倒海,差点把隔夜的酸水吐出来。
黑暗吞噬了一切,两人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一瞬间陷入死寂的对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暂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