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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对于去领抚恤金这事,郝建民并不是特别积极。

父母虽然疼他,可张桂芳抠搜惯了,在钱上管得特别严,平日里他想要点零花钱都要问东问西,所以这么大笔抚恤金最后也落不到他手里。

他最关心的还是顶岗的事。

“爸,妈,那我工作换岗位的事?”他讨好地看着张桂芳,“妈,我就想在家里陪着您,您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也能照应,您说是不是?”

张桂芳素来惯孩子,儿子一哀求她就心软。

她侧头恳求地看着郝峰:“他爸……建民说得也在理,咱总要留给儿子在身边养老啊!”

郝峰阴沉着脸,掏出烟袋,慢条斯理地塞着烟丝,眼神瞥了一眼旁边喜形于色的小儿子,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小儿子被家里婆娘宠得不成样子,偷奸耍滑,拈轻怕重,吃不了苦,让他去轻工业局供销科跑业务,只怕连账都算不明白,更别提想法子捞好处了。

罢了,他就没他哥那个命。

郝峰猛吸了一口烟:“换了别后悔!”

“谢谢爸,我肯定不后悔!”郝建民生怕他老子反悔,连忙喜滋滋地点头。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郝峰再嫌弃还是得为他打算:“既然不想跑业务,一会儿去了轻工业局,尽量争取机关后勤或是工会搞文体宣传这类工作,我找人打听过了,这些活都是坐办公室的,轻省体面。”

“好,爸,我都听你的!”郝建民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张桂芳听说拿笔杆子,坐办公室也觉得倍有面子,很是高兴。

只有郝峰脸色阴沉。

阮秀宁明白,郝峰是舍不得供销科这个肥差。

郝建华在供销科任职这几年,可没少偷偷往家里弄好处。

只可惜郝建民不争气,送到手的金饭碗不要,非得攥个铁饭碗不可。

郝峰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他不高兴,阮秀宁心里痛快也不吱声,免得撞他枪口上。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到了轻工业局人事科。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人事科的王科长,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面容严肃的中年干部。

“郝同志,节哀顺变。组织上对建华同志的事非常重视和痛心。”王科长率先起身与郝峰握了握手,然后邀请他们坐下,又亲自给他们泡茶。

招呼好他们后,王科长才坐到对面,切入正题:“郝同志,你们是为顶替工作和抚恤金的事来的吧,顶替问题不大,至于抚恤金,单位会按照国家规定的标准发放。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郝峰连忙接过话头,脸上堆起愁容:“王科长,感谢组织关心。建华走了,我们如今就只剩建民一个儿子,他胆子也小,不敢再跑外勤。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给他在局里安排一个安稳点的工作?”

轻工业局供销科是实权部门,权力大,油水多,还有出差补助,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来,如今郝建民想用好工作换差点的,这有什么难的?

王科长笑盈盈地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回头我们研究研究,看看局里有哪几个空闲的岗位适合建民。”

“谢谢,真是太感谢王科长了。王科长,那个,咱们好工作换差的,那在抚恤金方面,单位能不能酌情多考虑点。咱们家这情况您也清楚,建华他媳妇农村来的,没户口没工作,开销大,建民很快要有结婚了。”郝峰搓着手诉苦,一副老实人遇上了天大难题的模样。

但王科长可不吃这套。

他啪地将茶杯搁在桌上,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郝同志,工作岗位是根据单位需要和个人能力意愿安排的,抚恤金是对因公殉职的同志家属的慰问,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更不是拿来谈条件的筹码。”

张桂芳一听就急了,也顾不得场合,拍着大腿就哭嚷起来:“王科长,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家建华可是因公出差出的事,他现在尸骨未寒,单位就不能体谅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吗?而且我这儿媳妇还没户口没工作,每个月都只能去外头买高价粮,少了建华的工资,以后我们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说着她还戳了一下阮秀宁。

阮秀宁也不好不表态,但让她像张桂芳这样撒泼打滚她实在做不出来。

她低垂着头蜷缩着坐在凳子上,肩膀不停抽搐,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哀戚动人,惹人心怜。

王科长蹙了蹙眉:“小阮同志的困难单位也明白,只是这是单位的规章制度。”

“王科长,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建民自愿换个差的工作岗位,单位不该补偿我们一点吗?这哪里不合情理不合规矩了?”张桂芳嗓门尖利,又哭又闹,声音传得老远。

对面二楼,局长周卫东捏着手里的文件,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少许,他放下文件,起身踱步到窗边,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燃,浅浅吸入一口,喉结随之滚动,略作停顿才徐徐吐出淡青色的烟雾。

抽了一口烟,缓解了少许烦躁的情绪,他将目光投向噪音的来源,对面大楼一楼人事科。

只见一个中年妇女面色狰狞、唾沫横飞地比划着,旁边一道瘦弱的身影瑟缩发抖,几乎蜷进了椅子里。

只一眼,周卫东就认出了那道瘦弱身影的身份——郝建华的遗孀。

上次见她的时候,还是跟郝建华在一起,眉眼弯弯,笑得很是开怀。

只过去了不到一个月,她就瘦了一大圈,那件洗得泛白的蓝色碎花衬衣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更衬得她身姿纤细单薄,彷若风一吹便会晃倒。

忽然,那凶神恶煞的妇女狠狠拽了她一下:“你倒是说句话啊,成哑巴了?不吭声你来是当摆设的吗?”

她猝不及防地被扯了个踉跄,本就松垮的衬衣下摆瞬间被带起,一截纤细柔韧的腰肢毫无征兆地暴露在空气中。

那腰身极细,肌肤是久不见日光的莹白,在昏暗的办公室里竟有种晃眼的剔透感,腰窝浅浅凹陷,弧度流畅,脆弱得宛如老爷子书房里珍藏的那块羊脂白玉。

周卫东猛地咳了一声,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住,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飞快挪开。

“周局,您身体不舒服吗?”秘书张杭抱着文件进来,关切地问道。

周卫东反手关上窗,将还剩半截的烟用力摁灭在烟灰缸里,瓷缸与烟蒂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等他坐回办公桌,声音已恢复了惯有的冷沉:“下面怎么回事?”

张杭连忙汇报:“是郝建华同志的家属。他们想换个不出差的岗位,多发点抚恤金,因为郝建华媳妇是乡下来的,没户口没工作也没粮油票,只能买高价粮吃。王科长解释没有这个规定,但郝建华同志的母亲情绪比较激动,我下去劝劝?”

说最后几个字时,他悄悄观察领导的脸色。

周卫东神色冷淡,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切照章程办事。今日办不了,就改日再办!”

张杭心里一凛,改日再办?

改哪日?明日?后日?还是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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