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芳自己带了半月孩子乔北蓓上门,说她要去黎家老宅看黎母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自芳大惊道:“真不行了?”
乔北蓓对于当前的情况一无所知,她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我真的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呀,不过呢,黎家的子女们都已经回来了,而且黎平津的三姐还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让我过去一起聚一聚,顺便叙叙旧。”
自芳没有怎么样毛毛在旁边提醒道:“我们应该回去看看奶奶,我有点担心她。”
佳良则马上表示不回去,自芳和她是一样的态度,不要家用的时候就和黎平津脱离关系了,自芳道:“我又不是黎太,我是乔女士。”
乔北蓓一脸无奈地叹息着说道:“我同样也是姓乔的女士啊,虽然我们之间可能并没有什么明确的义务,但好歹也还是有些情分在的吧,而且如今这情况,听上去她恐怕是快要支撑不住了,你难道就完全没有考虑过平津的感受吗?”
毛毛露出了悲怆震惊的表情,马上就说要跟着姑婆一起回家,自芳不放心她自己回去,毕竟乔北蓓摸到孩子就要过敏,于是便收拾东西带着毛毛佳良一起回了南武。
两大两小四个女人上门的时候黎平津没有在家,家里都是一脸凝重之色的中年人,他们认得乔北蓓,明明猜到了自芳是谁但仍然对着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家卉便介绍道:“这是港城的乔女士,这是家昕和佳良,自芳,这是黎家大伯大嫂……”她一一介绍过去。
那几个男人只是机械般地点着头,似乎对几个人的身份并不感兴趣,相比之下,女人们则显得更为热情,其中一个女人主动与乔北蓓攀谈起来,询问着一些家常琐事。
毛毛小时候由奶奶抚养长大,也顾不得一个个叫过去了,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一马当先地领着自芳和佳良上了二楼,去探望黎母,自芳心里有些忐忑,但当他们走进房间看到黎母躺在床上时,自芳心口便松了下来,黎母面色苍白,看上去已经十分苍老,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只是仔细看就能看出来,她只是瘦,眼中的精光却丝毫未减,自芳心里暗自思忖,也许黎平津说得没错,黎母这副模样很可能是在装病,但作为子女,他们又怎敢轻易戳破这个谎言呢,只能顺着黎母的意思,继续演下去。
黎平津到了午饭时间才回来,他去开祠堂准备祭祖的东西了,一是后辈都回来了二是为黎母求寿,自芳惊讶地发现黎家的族长原来是黎平津,但是这个族长没有任何权威,黎家的兄长姐姐们还是把他当小指使,问他事情怎么安排也在话里话外嫌弃他在家里没有用,上不能和政府搞好关系下没有照顾好母亲,也担忧没有合法太太也没有儿子怎么能做族长,当然,这些话都是玩笑或者关心着说的,看着很尊重,实则一层一层地去压迫束缚黎平津。
黎平津只是笑,笑着承认了他的无能无力,只说实在是没有办法,改不了你们随便说。
兄长姐姐们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之后话题突然一转开始谈论起乔北蓓来,他们对乔北蓓的评价简直是赞不绝口,言语之中充满了恭维和赞许,不仅如此,他们还对乔北蓓家里的事情、父辈的生意以及她自己的工作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不停地追问着各种细节。
自芳旁观着这一切心中渐渐明白过来,兄长姐姐们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明显,还是为了打压黎平津,他们通过对乔北蓓的高度赞扬,暗示黎平津没有能力留住如此优秀的一个女人,从而让他感到难堪和失落。
最后兄长姐姐们终于将目光转向了自芳,询问起她的职业,当得知自芳只是培训中心的一名前台时,他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后惋惜的摇头。
自芳是不会以退为进息事宁人的,马上就烦恼道:“吃着饭你们问东问西的,我饭都吃不下去了,啧啧啧的,啧什么呀,可怜我好呀,一人先给我甩出两万块的钞票来,你们爱怎么讲怎么讲,我乖乖听好伐。”
黎家的人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露出了果不其然的笑,一个又没本事又没文化又没素质的年轻女人。
于是自芳更恼火了,站起来对黎平津道:“我不要在这里吃了,给我端到卧室里来,吃不下去啦!”说完便扬长而去。
饭桌上的人便更坚定了他们的结论,那就是黎平津放着优雅精致独立的职业女性去和年轻女孩姘居一定是好色且想要生儿子的,这个时候可以忽略他们刚才隐约抱怨黎平津没有儿子的事了,总之小弟做什么也不对,好在从哪个角度也能找出他的错误来打压。
黎平津看着自芳的背影竟觉得兄长姐姐们来了以后施加的压力一扫而空,真去厨房拿了一个大盘子给自芳收了一盘菜,众人看着他的动作觉得十分滑稽,黎家大哥沉声说话。
“怎么能这么没有规矩?”
黎平津心一横想你们说我好色我就认了,便抬起头又不好意思又无奈又宠溺道:“她就这么个脾气。”说完端着菜和自芳刚才动了的米饭也上了楼。
黎平津闭上卧室门才哈哈大笑起来,把饭菜给自芳放在桌子上喊她吃饭。
自芳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黎平津边看她吃饭边缓缓道来:“你姑姑确实是我留学英国的同乡,但是家里已经定好了。”
自芳想了想才想起黎平津在这个卧室曾经说过的他和乔北蓓的婚姻。
黎平津看她点头才接着道:“当时刚改革开放,你们家着急搭上粤东的关系,父母兄弟们说我最没出息,我的婚姻没有用,他们就让我娶。”
这消息和一开始的说法不一样,自芳一时竟忘了吃饭先听黎平津说话。
“可我没出息是因为他们不让我接触家族事务甚至不让我在国内上学,哥哥姐姐都出去了父母需要留一个孩子在身边,于是就养废我。”
自芳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了想她自己又觉得这没什么,逍遥过日子坐享其成,乔妈妈也是这样养她的。
黎平津剖开内心有点不好意思,但接着往下说了:“我和他们顶着干,他们千方百计否认我我就偏要成功给他们看,但是没有用,他们总能找到角度否认我,一边否认一边给我很多家族任务,我都咬牙接了下来好好完成,我这辈子就堕落过一次。”
自芳瞪大了眼睛催促道:“哪一次哪一次!”她想到了什么很是不堪的事上去了。
黎平津看着她笑,露着森白的牙莫名看着很坏,他就这么笑着说道:“在大家都知道乔北蓓偷偷避孕之后,当然,我早了那么几年知道,我在等,等母亲发现等着看其他人的反应,他们的反应果然十分有趣,他们觉得对不起我,突然慷慨起来要放我自由,他们要我自由恋爱去寻找我真正的幸福,我说,不,我就要乔家的女人,乔家族老上门和我谈判,哥哥们也劝我,都被我堵了回去,我一定要乔家拿出说法来。”
自芳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在心里组织语言,她准备骂一个大的。
黎平津认真解释道:“我的一辈子已经毁了,我当时已经快四十岁了,我要么终身不娶,要么只能娶到图我钱的年轻女人,无论我选哪一条到时候我的亲人们就又有话说了,我果然一辈子都一事无成,我心想我的婚姻已然是错误了的我就要继续错下去,我要堕落了。”
自芳噗嗤笑了一声,这话由黎平津,由一个左右她人生八年的男人来讲实在是太好笑了。
黎平津又开始自省:“其实我知道是我想太多了,我过度追求人性的澄净不愿意得过且过,我但凡傻一点点,就会靠着祖产和兄长姊姊们接济愉快过活,这也是我的家人们希望看到的,但我总会产生一些太过理智冷血的想法,它很容易让我成功,也很容易让我……”
自芳不懂,催促道:“让你什么?”
“让我伤害到别人,继而反作用到我的身上。”
自芳已经听不懂了于是她开始像在课堂上那样目光炯炯起来但实则是出神。
黎平津已经看出这个问题对于自芳来说超纲了于是他就不说了,只是叹道:“从认识你,准确的说是毛毛出生,我就突然释怀了,突然就不在乎外界看法了,人还是要生孩子啊,面对新生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自芳摇头,她只看到了孩子带来的诸多问题。
“没关系,”黎平津并不要求一个年轻女人一定要理解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我已经做了父亲了,再因为家人的态度耿耿于怀就太小心眼了,而且,我想我可以继续堕落下去,我有两个臭钱,我有年轻女朋友,我还是族长,我决定了,商纣王什么样我以后就什么样!”
自芳还是不懂,但她很快就知道了,黎平津吃了午饭要睡午觉。
自芳两根食指一起指着外面提醒道:“现在你家里全是人。”
黎平津理所当然道:“我是一个生活奢靡的商人,有一个年轻的女朋友,我能跟他们一样亲嘴闭着眼过夫妻生活拉着灯?”
自芳被逗的哈哈大笑。
他们睡午觉起床的时候家里几个中年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俱都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黎平津用看红颜祸水的样子看自芳,自芳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苏妲己那么招人恨。
“跟我有什么关系!”乔妲己不服气。
黎平津身心舒畅并不理她,只安排祭祖的相关事宜,有一位女士又开始存心恶心人。
“小乔要照顾孩子,北蓓,你跟着帮忙吧,帮平津拿拿东西。”
黎平津立刻又给自芳找麻烦,拒绝道:“离了婚的怎么能进我们家的祠堂,自芳是我的女朋友,她和我一起去,家昕佳良也是要跟着的,我就这两个孩子,虽说是两个女儿,可日后也是要继承我的家业,让祖宗见见。”
“女孩子……”这女人哼一声道。
黎平津愉快提醒道:“三姐,你也是女孩子。”
黎平津在祠堂里偷偷给自芳介绍他的兄长姐姐,家卉不会直呼其名的介绍,但是猜也能猜到男丁们的名字。
“辽沈、淮海,”黎平津指着他两个哥哥道,然后又指姐姐,“乐成、告捷、凯旋。”
自芳被名字震惊地哇了一声,课上还是听了点东西进去的,其实她并不想参与祭祖这样的事,但是黎平津眼下需要一个“妖妃”,一个挑衅祖宗家人的角色,黎家的当家主母是一个年轻的肤浅的没有登记结婚的女人,祖宗和黎家的家人一起要气晕过去了。
自芳到了家里有些担忧:“你的祖宗如果生气不保佑你发财了怎么办?”
黎平津也大惊失色了:“这可怎么办!”
自芳害怕道:“不会吧?”
“那万一我要是破产了怎么办?”黎平津顺着她的话继续说。
自芳想了想慢慢规划道:“那,我们就再辞掉菲佣,你的学历找个做写字楼的工作也不难吧,如果他们嫌你年纪大你就去开的士,给毛毛佳良换个花钱少一点的幼儿园,差不多就这样吧。”
黎平津知道自芳傻,但没有想到她这么傻,若是别的女人还有说好话讨好他的嫌疑但自芳是没有的,他和自芳的墓穴一样在她的人生规划里,只有他不离开,那么港城那个高层就永远是他的家。
其实领了证也不当什么,他还是有本事让自芳净身出户甚至尸骨无存的,他想了想也慢慢规划道:“回港城我该立遗嘱了,把名下的产业归置一下,不动产都给你,你要卖也行留着出租也行,钱就建基金,我只有一个要求,毛毛要占大头,日后这些公司她愿意管就管,不愿意管你们就卖了。”
自芳诧异道:“是你妈要死还是你要死?立遗嘱干什么?”
黎平津恼道:“没有人要死,这是以防万一和,和对你的一个交代,总不好白算计你一个女孩子一场。”黎平津想到一事突然解气地笑起来。
自芳刚要欢天喜地又被他的笑吓到,把喜悦收起来开警惕道:“你反悔了?”
黎平津摇头:“我不该回港城立,祠堂亲人都在这里,我让他们做公证岂不现成?”既能显摆家产又能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家产尽归一个女人,多年的憋屈气就全出了,说完起身下楼去了。
自芳是个女人又是个妈妈,她担心起黎平津会把黎母活活气死来,这不就真成回来送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