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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罗森的手臂,皮肤已经搓得发红,几乎要破皮,但那个螺旋状的印记仿佛是从血肉深处生长出来的,颜色没有丝毫变淡,依旧以一种挑衅般的清晰度盘踞在他的皮肤上。它不是颜料,不是淤青,更像是一种……烙印,某种超越物理手段的标记。

关掉水龙头,工作室里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镜子里的人,眼神里最后一丝震动已经被一种冰冷的、近乎疯狂的执拗取代。恐惧?不,那太被动了。他现在感受到的,是一种被侵入领地的暴怒,混合着对那个未知存在病态的好奇。

他是罗森。他掌控死亡,玩弄艺术于股掌,不是谁的提线木偶,更不是等待处理的“材料”。

他的目光扫过工作室。汉克已经无关紧要,那个仓库里的插曲,不过是序幕。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那个“艺术家”留下了标记,留下了“作品”,他必然也在期待着……回应。

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只是被动地观察那些被送来的“礼物”。他必须回应,用对方能理解的语言——用“创作”来回敬。

他走到材料储备区,这里冰冷如同停尸房,存放着他为后续“作品”准备的“素材”。他的目光掠过那些被冷冻的、被特殊处理的躯体,最终停在了一个相对“新鲜”的个体上。一个年轻男性,几天前才因为“妨碍”而被处理掉,还没来得及赋予其“艺术形态”。

就是他了。

罗森戴上橡胶手套,动作恢复了往日的精准与效率,但这一次,目的截然不同。他不是在伪装谋杀,也不是在应付画廊的期待。他是在进行一场对话,一场与黑暗中共鸣者的危险对话。

他将躯体移至中央工作台,强光灯打下,照亮了苍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他没有选择那些夸张的、为了展出效果而设计的扭曲姿态,也没有使用树脂、水泥之类的封装材料。这一次,他要更……本质,更贴近那个“艺术家”所展现出的,对材料本身那种亵渎又虔诚的改造。

他取来工具——不是屠宰工具,而是更精细的雕刻刀、探针、微型锯。他像进行解剖般划开皮肤的特定区域,但目的并非破坏,而是……重塑。他小心翼翼地分离肌肉纤维,将它们重新编织、固定,呈现出一种类似翅膀内部肌理般的、精密而诡异的纹理。他用细如发丝的金属线替代部分断裂的肌腱,连接关节,让肢体能够被外力牵引着,做出超越人类极限的、仿佛舞蹈又似挣扎的动作。

这过程漫长而耗神,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但他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他在模仿,又在挑战。模仿那种将生命体视为可塑材料的冷酷,挑战那种将丑陋升华为怪诞美学的技艺。

最关键的部分,是那个符号。

他选择了躯体的背部,肩胛骨之间的区域作为画布。他没有刻痕,而是采用了一种更复杂的方法。他小心翼翼地移除了一部分表皮和真皮,暴露出发达的背阔肌,然后,用微型电极对肌肉纤维进行精确的、低强度的电击,引发局部肌肉的痉挛和微观撕裂。

经过数小时反复的、精细到微米的调整,那片暴露的肌肉组织,竟然呈现出了一种扭曲、颤动的图案——那个螺旋之眼的符号。肌肉的纤维束构成了眼球的轮廓,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栗让那螺旋状的瞳孔仿佛在缓缓转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存的生命感。

最后,他用一种透明的、具有生物活性的凝胶覆盖了整个背部,包括那个符号,将其封存、定型,同时也赋予其一种湿漉漉的、仿佛刚刚剥离出来的鲜活光泽。

完成了。

罗森后退几步,脱掉沾满血污和凝胶的手套,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一具年轻的男性躯体,以一种非人的、充满张力的姿态被金属丝悬吊在半空,背部敞开着,暴露出的肌肉纹理构成了一个仿佛还在自主呼吸、颤动的螺旋之眼。它既不美丽,也不仅仅是恐怖,它处于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介于生与死、有机与无机、创造与亵渎之间的灰色地带。

这就是他的回应。他的“名片”。

现在,问题来了:如何递出这张名片?

那个“艺术家”能无声无息地进入他的画廊工作室,他的地下堡垒。这意味着常规的防御形同虚设。他不能只是放在这里等待对方来取。他需要主动,需要让对方知道,这是一场对话,而非单方面的赐予或索取。

他沉思片刻,拿出一个不记名的加密通讯器,向一个他极少动用的、处理最肮脏事务的中间人发送了一条信息。内容很简单:将一个特定尺寸的包裹,在指定时间,送到城市某个废弃地铁隧道的深处,放在一个标记好的地方。不追问,不查看,报酬丰厚。

他小心地将那具“作品”进行处理,确保其不会过早腐坏,然后装入一个特制的、隔绝气味和信号的密封箱。接下来,就是等待。

第二天深夜,罗森亲自驾车,将密封箱带到了那个指定的废弃地铁隧道入口。阴冷潮湿的风从隧道深处吹出,带着铁锈和污水的味道。他将箱子放在一个积满灰尘的废弃信号箱旁边,那里,他提前用荧光涂料画下了一个微小的、不易察觉的螺旋符号。

他没有停留,迅速离开。像一个投递者,送出了一封战书。

回到工作室,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他坐在监控前,屏幕分割成数十个画面,覆盖了工作室内外所有关键角度,包括那个地下室的每一个角落。他倒要看看,对方会如何“签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监控画面毫无变化。只有那只被钉在架子上的薄膜飞蛾,翅膀偶尔会极其轻微地颤动一下,黑曜石眼睛反射着屏幕的冷光。

就在罗森的神经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开始有些麻木时——

“嗡……”

一声轻微的震颤,来自工作台。

不是飞蛾。

是他之前用来处理“作品”后,随意放在台子上的一把不锈钢探针。其中最长最细的一根,此刻正在台面上高频振动,发出持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

罗森的瞳孔骤然收缩。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工作室一角的通风管道格栅,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金属扭曲声。然后,一小团黑影从格栅后面被“推”了出来,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那是一朵花。

一朵用废弃的电路板、细小的电子元件和五颜六色的绝缘电线编织而成的……向日葵。

它只有巴掌大小,做工却精巧得令人咋舌。花瓣是由切割成特定形状的绿色电路板构成,上面的印刷线路如同天然的叶脉。花盘则是一个小小的、已经停摆的机械钟表表芯,指针扭曲成奇异的角度。花茎是缠绕在一起的彩色电线,甚至模拟出了细微的绒毛感。

这朵电路向日葵,就那样静悄悄地躺在通风口下方,与这个充满死亡和血腥气息的空间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怪异的、属于工业文明的“生命力”。

它是对那金属玫瑰的回应?还是对他刚刚送出的那具“作品”的回礼?

罗森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朵电路向日葵前,蹲下身,没有立刻去碰触。

他看到,在向日葵的花盘中心,那个停摆的表芯齿轮上,被人用极细的笔,画上了一个符号。

不是螺旋之眼。

这一次,是一个简单的箭头。

箭头指向的方向,是工作室那扇厚重的、通常紧闭的防火门。

罗森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看向那扇门。门外,是他进来时经过的、堆放杂物的过渡区域。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对方不仅接收了他的“礼物”,还给出了下一步的……指引。

他站起身,走到防火门前,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其拉开。

门外的过渡区域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废弃的画架和蒙尘的工具。但在正对着门口的水泥地上,用白色的粉笔,画着一个巨大的、清晰无比的箭头。

箭头笔直地指向通往上一层、那个伪装成普通仓库的出口。

罗森站在原地,冰冷的空气从门外涌入。他回头看了一眼工作室内部,监控屏幕依旧平静,那朵电路向日葵静卧在地,探针停止了嗡鸣。

他明白了。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一次……验货。

而对方,对他的“作品”表示了认可,并且,邀请他进入下一个阶段。

他迈步走出防火门,沉重的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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