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楹抿唇,若无其事地为他戴上平安结,“回陛下,臣女看到这枚平安结这样破旧,有些惊讶,陛下为何不换个新的?”
“旧物自有旧物的好。”
宋楹顺着他的话,“陛下长情。”
姬长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戴上冕冠,大步离开。
等人走了,宋楹脸上的柔顺渐渐淡了下来。
还记得她当时心疼他的遭遇,给他做的这个平安结,期盼他能一生都平安顺遂。
可是他拿在手里的时候看不出有多喜欢,甚至从没见过他戴过。
今时今日,他再戴上,宋楹只觉得讽刺得很。
调整好情绪,她从紫宸殿出来,只见周妙云打着哈切正往这边走。
“姑奶奶,你怎么现在才来?”宋楹将她的手拉下来。
周妙云耸了耸肩,“陛下又不认识我,我不在他又注意不到。而且我现在人在这,陈嬷嬷她们也不会发现,我为什么不多睡会?”
宋楹无奈,可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不怕落选确实不用往御前凑,等着半年后出宫即可。
“那你今日打算做什么?”
“没打算。”
周妙云摇摇头,突然眼神一亮,又道:“我看今天适合放风筝,咱们一起去放风筝吧?”
宋楹顿时愁容满面,“我还要抄写佛经。”
“抄那劳什子做什么?”周妙云很诧异。
“皇上吩咐的差事。”
周妙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声音突然拔高,“皇上让你进御前,就是为了让你抄佛经?”
宋楹又吓得捂住她的嘴,“嘘,小点声,被人听到又要生出麻烦。”
“不说,不说。”周妙云打了几下自己的嘴,“那我先回去了。”
宋楹点点头,等她走了才往自己的值房走。
她的值房在尚书房后的东围房。
她本想回值房抄写佛经,谁知冯贵让她去尚书房殿内等着,方便陛下下朝后进去奉茶。
她只好一边抄写佛经,一边候侍。
……
下朝后,成国公和赵伯歧随驾,陪着皇上,一路往太液池去。
“孙忠淼死后,陛下对孙家多加安抚,孙家上下无不感念皇恩。”成国公道。
姬长渊负着手,“孙忠淼死了,内阁还得放一个信得过的人进去。”
成国公沉吟了一会,“陛下若是放心,臣倒是有一个人选。”
“说来听听。”
“曾经的东宫少詹士,梁华亭。”
“哦?”
成国公道:“梁华亭生性耿直,当年废太子在时,他就和苗太傅他们政见不合,梁华亭不如苗太傅等人会逢迎主上,所以屡受排挤,便辞官归隐。”
“臣还听说,梁华亭出身寒门,却连中三元,惊才绝艳,年纪轻轻就被先帝钦点进了东宫。”
“陛下不如重新启用他?”
姬长渊看了一眼成国公,含笑道:“那就依国公的意思,找人去拜访他,务必礼遇。”
成国公:“臣替梁华亭谢陛下。”
姬长渊点头,成国公便退了下去。
赵伯歧看着成国公走远,哼了一声道:“韩奎这个老东西,孙忠淼是他们韩家的亲戚,现在死了,他又安排一个上来,陛下为何还答应他?”
姬长渊拨了拨手中的佛珠,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道:“上次让你查的事,有消息了吗?”
赵伯歧一听这事,就一个头两个大,朝中的事都没这么难的。
他将自己这么多日来的查访,在心里过了一遍后道:“臣亲自带人去那处悬崖周围找了,还是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除此之外,臣还带人走访了方圆十里以内的人家,都说三年前没有看到什么摔下悬崖的女子。”
姬长渊闻言停下脚步,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太液池皱眉不语。
“不过,臣在那周围发现了一处荒废的屋舍,在那里面发现了这个。”
赵伯歧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块带血的细布出来。
姬长渊看着那块血布,眉心一动。
“她还活着。”
赵伯歧撇了撇嘴,“这东西也证明不了姜姑娘还活着,兴许是其他过路之人留在那里的也说不准。”
他就不明白了,姜姑娘坠崖是个意外,但她的死并非全然出乎他们意料,而且他当时带回姜姑娘落崖的消息后,陛下明明说的是“一个村妇罢了,死了就死了”
后来却又派了那么多人去寻,现在都三年了,还让他去找什么线索。
“除此之外,臣没有找到任何痕迹,也不能证明姜姑娘还活着,至于木簪,更是连个影都没看到。”
姬长渊将手中的血布攥紧,脸色不虞,“那是你不中用。”
赵伯歧瞪大了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比划了一番后,挤出了一个很命苦的笑容。
“此事朕会另派人去,你回去歇着吧。”
赵伯歧耷拉着眼说:“是。”
二人正准备抬脚离开,不知从哪飘来一只风筝,轻轻地落到了他们脚下。
赵伯歧将风筝捡起来,“这谁的风筝,这么丑?”
他话音刚落,周妙云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把风筝还给我。”
冯贵见状忙上前去,“嗳喲,周姑娘,皇上在这呢,您不能失了礼数。”
周妙云这才看见了一旁的姬长渊和后面浩浩荡荡的宫人侍卫们。
她立马尴尬地蹲下,“参见皇上,臣女不知皇上在此,不是有意惊扰圣驾的,还请皇上恕罪。”
都怪自己光盯着风筝去了,竟没瞧见这一大群人。
她在心里默念,不怪我,不怪我。
姬长渊淡淡点头:“无碍,起来吧。”
周妙云一喜,站了起来,皇上果然平易近人得很。
“这是你的风筝?”赵伯歧嫌弃道,“竟然还有人将风筝做成鸡翅的,这也太丑了。”
他说罢将手中的风筝往地上一扔。
周妙云上前一步,弯腰捡起来,气呼呼道:“什么鸡翅,这是凤凰!”
“凤凰?”赵伯歧两手环抱在胸前,笑道,“什么凤凰长这样,明明就是鸡翅。”
周妙云气得两眼瞪圆。
她生了一张瓜子脸,此刻脸色微红,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站在清朗碧绿的柳条前,赵伯歧倏地晃了一下神。
“赵将军,这是新进宫的秀女。”冯贵提醒道。
赵伯歧回过神来,心虚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姬长渊。
后者似是并不计较,转身离去。
“启驾!”
“臣恭送皇上。”
“臣女恭送皇上。”
待到一群人离去。
太液池旁只剩赵伯歧和周妙云。
周妙云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赵伯歧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鼻子,暗自腹诽,怎么是个秀女。
–
姬长渊回到尚书房,在御案后坐下来,正准备翻开奏折。
冷不丁就见人撑在屏风后的矮几上睡着了。
冯贵也在到处找宋楹,想让她去奉茶,却没想到她竟然睡着了。
冯贵说了一句“陛下恕罪。”就准备上前去将她叫醒。
姬长渊抬手让他噤声,自己站起来,走到宋楹面前。
眼前人托颐支腮,面容恬静,双目轻阖,小巧玲珑的琼鼻上还沾了墨水。
她手边放着抄了一沓的佛经。
大概也知道不能睡,手腕撑得死死的,但经不住实在困倦。
姬长渊望着她的睡容,不知为何,轻易就想到了姜夕颜。
他教过她写字,她练得很认真,但大约是写字对她并没有什么用,所以练着练着时常会犯瞌睡。
他那时只为求得一个秘密的养伤之所,所以对她并没有多少耐心。
总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打醒。
或许是今日得知了姜夕颜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他鬼使神差地弯下腰去。
长指一一掠过她的额头,眼睛,最后拿指腹在她的山根处揉搓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