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其二嘛,也是重中之重,她得为国公府里的几位长辈挑选些回礼。
她不大懂高门大院里的弯弯绕绕,只谨记着出门前娘亲的叮嘱“礼多人不怪”,一份心意总该送到。
只是该选什么,才能既不失礼数,又不至于太过僭越,可真是难住了宋枝。
幸好有春柳跟秋云跟着,三人沿着街市逛了几家铺面,倒也不算毫无头绪。
给太夫人的礼最先定下,秋云说太夫人近年潜心礼佛,宋枝便在一家香铺里,挑选了一串沉水香的佛珠,香气宁和沉静,想必能合太夫人心意。
至于大夫人,宋枝忖度着她应是极喜欢首饰的,便在一家颇有名气的银楼里,选了一支赤金嵌宝的富贵牡丹簪子。
轮到三夫人时,宋枝却有些犹豫。
她想起三夫人送的那只镯子,心思单纯的她自行悟出了一番道理。
三夫人或许不喜奢华,崇尚节俭。
于是,宋枝特意避开了那些贵重物件,在一家文玩铺子里,选了一柄素雅的缂丝团扇。
最让宋枝拿不定主意的是二夫人。
这位她未来名义上的婆婆,赠的料子极好,可人却看不出喜怒。
宋枝在几家铺子里转来转去,总觉得那些珠宝玉器、绫罗绸缎都似乎不合适。
正踌躇间,秋云眼尖,瞧见一家书画铺子,“姑娘不如进这里面瞧瞧?”
“小公子去了致远书院读书,二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定是记挂得紧。”
秋云口中的小公子名为裴修澈,在国公府行六。
从他身上下手,确实简单些。
宋枝觉得有理,刚迈步进去,便被墙角多宝格上摆着的一件物件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块天然生成的奇石笔架,形似远山,通体墨色深沉,自有一股沉稳的气韵透出。
一旁的春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那笔架造型虽别致,却过于古朴沉静,便轻声探问,“小姐可是想将这笔架送给六公子?这……似乎略显沉闷了些。”
宋枝并未应声,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苍白清俊的脸庞。
这笔架,跟那人周身挥之不去的孤清气息还挺搭。
“先将这个包起来吧。”
掌柜的连忙应声,小心取下那方奇石。
接着,宋枝移步至另一侧的柜台,选了一方松烟墨锭,又选了一支与之相配的紫竹杆狼毫笔。
待回礼挑妥,宋枝肩头一轻,转而开始给自己买东西。
她给自己挑选起衣物首饰来,速度可快多了。
但凡是瞧上眼的,无论是样式别致的珠花、水头尚可的玉簪,还是色泽鲜亮的杭绸苏缎、甚至几件绣工精巧的成衣,她只稍作比量,觉得合眼缘,便小手一挥——
“这个,这个,还有那边那匹雨过天青的,都要了。”
跟在身后的秋云看得目瞪口呆。
她虽是国公府的丫鬟,但也从未见过哪位闺阁小姐是这样买东西的。
利落、痛快,甚至带着点豪气,仿佛那荷包里的银钱不是钱似的。
她抱着越来越多的东西,手忙脚乱。
一旁的春柳却面色如常,显然早已习惯了自家小姐这般作风。
她熟练地上前,一边利落地清点物品,一边从荷包里掏出银票付账,对那同样有些愣神的掌柜道,“有劳掌柜,这些衣料和首饰,还请您直接派人送到裴国公府上。”
那掌柜的原本见宋枝进来时衣着不算顶华丽,只当是寻常富户家的小姐,心底还存着两分怠慢。
此刻见她眼也不眨地买下这许多东西,已是惊得换了一副面孔,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意,眼睛都眯成了缝。
再一听“裴国公府”四个字,心头更是猛地一跳。
京城里谁不知裴国公府?
府上的两位小姐他也是见过的,一位温柔,一位娇蛮,却都不是眼前这位模样。
这姑娘面生得紧,出手却如此阔绰,又是送往国公府……
究竟是府上哪一房的贵亲?
掌柜的心里疑窦丛生,但面上笑容却愈发殷切热情。
管她是哪来的,这般大方的主顾可是财神爷!
他连忙躬身应下,声音都比方才响亮了几分,“姑娘放心!今日晌午前必定妥妥帖帖地送到府上!”
宋枝正点头,准备前往下一家店铺,忽闻门口珠帘一阵急促作响,一道茜红色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只见她视线在店内扫了一圈,一眼便钉在了柜台上那匹宋枝刚刚选定的雨过天青色软烟罗上。
“掌柜的,”那女子径直点了点那匹料子,语气理所当然,“这个,给本县主包起来,老规矩,库房里若还有同色的,一并取了。”
掌柜的心里顿时叫苦不迭,这小祖宗怎么偏偏这时候来了!
他觑了尚未离开的宋枝一眼,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赔笑,“县主,这匹料子,方才这位姑娘已经定下了,你看……”
来人正是嘉宁县主,乃太后亲侄孙女,自幼养在宫中,深得太后宠爱,破例赐了县主封号。
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娇蛮,尤其厌恶与人穿戴相似。
但凡她看上的衣料首饰,定要悉数包圆,不允他人沾身。
“定下了?”嘉宁县主语调微微上扬,一双凤眼循着掌柜忐忑的视线,落在了宋枝身上。
宋枝正因有人与自己眼光一致而心生好奇,乍闻这番对话,还有些没明白其中的机锋。
直到那县主锐利的目光直看过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县主好像不想跟她买同一个颜色的料子。
宋枝心下微怔,她虽觉着那匹料子虽好看,却也到非它不可的地步。
眼见因这番动静,店铺内外已悄然围拢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
那些探究、好奇的目光黏在身上,让宋枝颇有些不自在。
她一向怕麻烦,还有许多店铺要逛,便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欲开口表明自己可以不要那一匹。
谁知她唇瓣刚启,还未发出声音,店门口便又传来一道端庄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