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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指挥室里死一样的寂静被老张的一声咳嗽打破。他看着我,眼睛里的血丝比之前更多,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亮得吓人。

“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老张重复了我的话,然后转向林溪,“‘零号’会议室还能用吗?”

林溪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她立刻点头:“可以。物理隔绝,独立供电,独立通风,没有任何网络连接。上一次启用是三年前。”

“好。陈顾问,林溪,跟我来。其余人,维持现状,继续你们手头的工作,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老张下达指令,语气不容置喙,“让‘教授’好好欣赏我们这出戏。”

“零号”会议室藏在地下四层,一个从未出现在任何建筑图纸上的地方。穿过三道需要不同权限验证的虹膜扫描门,我们才走进这个房间。房间不大,四壁都是暗灰色的吸音材料,唯一的家具是一张巨大的金属圆桌和三把椅子。没有屏幕,没有键盘,只有桌子中央一个泛着冷光的投影装置。

老张把一个看起来像充电宝的东西接在投影装置上,一道柔和的光幕投射在桌面上,上面是我那篇《作者的独白》。

“这是离线终端,单向导入。你在这里写的所有东西,只有我们能看到。等你写完,我们会用最原始的方式,派人手动输入到你那台被监控的电脑上。”老张解释道。

“够复古,我喜欢。”我拉开椅子坐下,感觉像是回到了用纸笔写作的年代,只不过稿纸换成了更酷炫的光幕。

“现在,”老-张-的-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给-我-们-的-‘-教-授-’-编-一-个-他-不-得-不-信-的-‘-身-世-’-。-”

“这可是我的老本行。”我活动了一下手指,“要多离奇有多离奇?比如说,他其实是‘伊甸园’组织用基因技术,根据‘夜枭’的心理模型专门培育出来的克隆人,代号‘亚当’,结果他觉醒了自我意识,反噬了组织?”

林溪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大概是觉得我的想象力过于B级片。

老张却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下:“太科幻,缺少现实依据,他不会全信。”

“那就来个现实点的。”我换了个思路,“‘夜枭’不是虚构的。他是真实存在过的一个人,是你们某个早期项目的失败品。一个代号‘夜枭’的心理侧写师,因为过于沉浸在对犯罪心理的研究中,跨过了那条线,最后被秘密处理了。而‘教授’,就是当年那个项目组里一个不起眼的实习生。他崇拜‘夜枭’,认为‘夜枭’才是真正理解人性黑暗的艺术家。他窃取了‘夜枭’所有的研究资料,蛰伏多年,就是为了继承‘夜枭’的衣钵,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我说完,房间里一片沉默。

林溪的眼神变了,她看着我,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看同类的探究。

老张缓缓坐回椅子上,许久才开口:“你怎么会……”

“猜的。”我摊开手,“英雄惜英雄,疯子也懂疯子。一个如此执着于模仿‘夜枭’的人,内心深处一定有一种强烈的认同感。不是想成为他,就是想超越他。而‘继承’,是最好的理由。这能让他所有的疯狂行为,都包裹上一层‘使命感’的神圣外衣。”

“这个故事……有漏洞。”林溪冷静地指出,“如果‘夜枭’真实存在,我们内部档案里应该有记录。‘教授’既然能黑进我们的系统,他就能验证真伪。”

“所以,我们就要给他一份‘真实’的档案。”我笑了起来,“现在,轮到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出场了。伪造一份最高加密等级的‘尘封档案’,代号就叫‘夜枭计划’。档案里要有这个心理侧写师的全部资料,包括他的照片——找个看起来聪明又有点神经质的演员来拍,生活照工作照都要有。要有他的研究笔记,里面充斥着各种反社会但逻辑严密的理论。还要有他‘失控’的事件记录,以及最后‘处理’他的报告。做得越真越好,细节越多越好。”

老-张-和-林-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不-仅-提-供-了-剧-本-,-连-道-具-都-设-计-好-了-。

“这还不够。”我继续说道,“光有档案,他还可能怀疑。我们得给他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这个‘夜枭’在被‘处理’之前,一定留下了什么东西。一个倾注了他全部心血的‘终极作品’,藏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而‘教授’,作为他的精神继承者,一定会认为,只有找到那个东西,他才能真正超越‘夜枭’。”

“那个地方,就是我们的‘最终舞台’。”老张接话,思路完全跟上了我。

“没错。”我打了个响指,“地点得有讲究。不能是军事基地,太扎眼。也不能是闹市区,不方便收网。最好是……一个废弃的地方,有点历史感,符合‘夜枭’那种孤芳自赏的艺术家气质。”

“申城西郊,有一个废弃的‘十三号库’。”林溪突然开口,“前身是冷战时期的一个备用广播站,后来改成了档案存储中心,十年前彻底废弃了。那里地形复杂,只有一个入口,非常适合布控。”

“好地方。”我赞了一句,“广播站,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声音,这意象太符合‘夜枭’的人设了。‘教授’看到这个地址,一定会高潮。”

“很好。”老张站了起来,“林溪,你立刻带人去准备这份‘夜枭档案’,最高优先级,我要在两小时内看到成品。档案的访问权限设置成最高级,但要留一个几乎不可能被发现的‘后门’,一个只有‘教授’那种级别的黑客,在知道明确目标后,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找到的后门。我们要让他觉得,这是他自己‘挖’出来的秘密,而不是我们喂给他的。”

林-溪-领-命-,-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陈顾问,”老张重新看向我,“现在,把这个故事,用你的方式,写进你的小说里。写得……让他无法拒绝。”

我点点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光幕上。这一次,我不再有任何保留。我调动了所有的写作技巧和情绪,开始描绘那个名为“夜枭”的悲剧天才,以及那个藏在阴影里,视他为神明的年轻实习生。

我没有直接平铺直叙,而是用了大量的侧写和回忆杀。通过“主角”的调查,一点点揭开“夜枭计划”的神秘面纱。我详细描写了那份伪造档案里的内容,把那个虚构的“夜枭”写得有血有肉,他的才华,他的偏执,他的疯狂,以及他最后走向毁灭的必然。

我甚至还加入了一个细节:“夜枭”的虹膜特征,和“教授”之前入侵系统时留下的某个数字签名,有着千分之一秒的延迟重合。这是一个技术上完全说不通,但却充满了宿命感的“巧合”。

最后,我将故事的焦点,引向了那个“终极作品”和它的藏匿之地——申城西郊,十三号库。

“……他在那里,为这个世界准备了最后一支安魂曲。一支能让所有谎言燃烧,让所有真相浮现的乐章。他等待着,等待一个能听懂他乐谱的知音,去奏响它。而你,‘教授’,你听到了吗?”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这已经不是在写小说了,我感觉自己像一个邪教的教主,在撰写一本引诱信徒自我毁灭的经文。

老张在我身后,一言不发地看完了全部内容。

“可以了。”他拿起那个“充电宝”,声音有些沙哑,“剩下的,就看鱼上不上钩了。”

我们回到地上一层的指挥室。这里依旧忙碌,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所有人都在“表演”,假装为了“教授”在机房留下的线索而焦头烂额,各种虚假的数据和指令在系统里乱飞,营造出一片混乱的景象。

我回到我的工位,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按照老张的指示,将我刚才在“零号”会议室写好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手动敲进了那台被监控的电脑。

我靠在椅子上,拧开一瓶可乐,假装疲惫地看着屏幕。

我知道,在某个地方,有另一双眼睛,正贪婪地阅读着我为他量身定做的毒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小时后,林溪那边传来了消息。

“报告,‘后门’被触发了。有人正在访问‘夜枭计划’的加密档案。”

指挥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又过了半个小时。

“报告!监测到有多个匿名节点,正在对申城西郊‘十三号库’周边的网络、交通、电力系统进行渗透式扫描!”

老张的拳头,在桌子下面,悄悄握紧了。

鱼,咬钩了。

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对我那个素未谋面的“读者”说:

“欢迎来到我的剧场,‘教授’。希望你喜欢我为你准备的剧本。”

“所有单位注意,‘鱼’已入网,准备收线。”老张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机里。他的声音很稳,但只要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那份按捺不住的激动。

指挥室的主屏幕上,申城西郊“十三号库”的卫星地图和周边监控画面被分成了数十个小格。一支精锐的行动队已经提前埋伏到位,像一群耐心的猎人,在草丛和废墟中与环境融为一体。整个区域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所有的通讯信号都被管制,任何试图进入或离开的电子设备都会被瞬间锁定。

这看起来是一场完美的围猎。

但我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太顺了。从我写下剧本,到“教授”咬钩,再到他开始扫描“十三号库”,一切都顺理成章得像是排练过一样。他就像一个最配合的演员,完全按照我的剧本在走。

可“夜枭”不是这样的。

“夜枭”最喜欢做的,就是在所有人都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掀翻棋盘。

“教授”模仿他,甚至想要超越他,会这么轻易地走进一个别人为他设好的舞台吗?

“陈顾问,想什么呢?”老张见我眉头紧锁,递过来一瓶可乐,“放轻松,这次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他只要敢露面,就插翅难飞。”

“我总觉得不对劲。”我拧开可乐,却没有喝,“老张,你有没有觉得,他太‘听话’了?”

“听话不好吗?”老张笑了,“这说明你的剧本写得好,他入戏了。”

“不,这不是入戏。”我摇摇头,“这是一个顶级的黑客,一个智商超群的疯子。他会怀疑一切。我的故事编得再天花乱坠,也不可能让他完全丧失警惕。他现在这种行为,不叫‘入戏’,叫‘配合’。他在配合我们,让我们以为他入戏了。”

我的话让指挥室里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

林溪快步走到我身边:“你的意思是,‘十三号库’仍然是烟雾弹?他识破了我们的计划?”

“不,比那更糟。”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抓住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他不是识破了,他是……将计就计。他知道‘十三号库’是陷阱,但他还是要去。为什么?因为他要让我们所有的注意力,我们最精锐的力量,都集中在那个地方。”

“然后他好去攻击真正的目标?”老张的脸色沉了下来,“声东击西,他又来这一套?”

“这次不一样。”我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感觉自己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上一次,他用滨城和江市做幌子,攻击我们所在的申城。这一次,他把我们最强的物理力量都调到了西郊的‘十三号库’,那他真正的目标会是哪里?什么地方的防御,在此时此刻,是最空虚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答案不言而喻。

最空虚的地方,就是我们脚下这栋大楼。

一个分析员忍不住开口:“可是……他刚刚才在这里失败过一次。同样的招数,他会用两次吗?”

“为什么不?”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他上次失败,是因为他低估了我们,以为一个远程设备就能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但现在,他知道我们已经识破了他的手段。他知道我们会认为他不会再攻击这里。这叫逆向思维,叫灯下黑。他知道我们会预判他的预判,所以他干脆不预判了,就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打我们一个回马枪。”

“而且,”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个更可怕的推测,“他这次来的,可能不是一个路由器了。”

老张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在这时,林溪面前的一个屏幕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报告!检测到大楼负二层电力系统出现异常波动!有人绕过了主供电网络,直接接入了备用UPS电源!”

“报告!大楼内部安防系统A区、C区、F区的三十七个摄像头信号同时中断!切换到备用线路失败!”

“报告!‘零号’会议室的物理门锁被暴力破解!有人闯进去了!”

一连串的警报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我们所有人都被耍了。

“教授”根本没打算去“十三号-库-”。-他-甚-至-没-有-再-用-远-程-入-侵-的-方-式-。-他-用-了-最-原-始-,-也-是-最-大-胆-的-方-法-—–—–他-亲-自-来-了-。-他-就-趁-着-我-们-所-有-人-都-在-为-“’-十-三-号-库-’-的-陷-阱-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堡-垒-的-心-脏-。

“他去‘零号’会议室做什么?”一个技术员颤声问道。

我跟林溪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那台单向导入的离线终端。”林溪的声音发干,“他要拿到那台机器。那上面……有陈默之前写的所有手稿的原始数据!”

我瞬间明白了“教授”的意图。

他不是来搞破坏的。

他是来“拿回”属于他的东西的。

在他看来,我写的关于“夜枭”的一切,都是他的“传记”。他这个“角色”,要拿回自己的“设定集”。这是一种宣示,一种极致的挑衅。他要告诉我,你创造了我,但现在,我将拥有定义自己的权力。

“封锁大楼!所有行动人员,立刻回防!目标,地下四层,‘零号’会议室!”老张的反应极快,他抓起对讲机,对着里面怒吼,“西郊那边,行动取消!原地待命!”

然而,已经晚了。

主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个新的画面。

是“零号”会议室的内部。

一个穿着我们内部勤务兵制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正站在那张金属圆桌旁。他手里拿着一个手提箱,不慌不忙地将那个离线终端装了进去。

他似乎知道我们在看他。他扣上箱子,转过身,对着监控摄像头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

那姿态,优雅得像一个即将谢幕的演员。

然后,他抬起头,用没被口罩遮住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镜头。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冷静,深邃,带着一丝笑意,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那眼神我见过。

在我的小说里,我无数次这样描写过“夜枭”的眼神。

“是他。”我喃喃自语。

就是他。不会错了。

“抓住他!”老张吼道。

但画面中的“教授”,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他没有跑,而是走到了房间的另一侧,那里是通风系统的总管道。他打开了检修口,然后,将那个装有终端的手提箱,放了进去。

“他想通过通风管道把东西送出去!”林溪立刻反应过来。

“拦住他!”

可“教授”的下一个动作,再次让所有人愣住了。他把手提箱放进去后,并没有离开,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像是打火机一样的东西,对着通风管道内部,按了一下。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只有一股白色的气流,从通风管道的缝隙里喷涌而出。

“是液氮!”一个技术员失声尖叫,“他在低温破坏通风管道!他要制造混乱!”

不,不是的。

我死死盯着屏幕,心脏狂跳。

我明白了。

他不是要破坏管道,也不是要制造混乱。

在我的剧本里,“夜枭”是一个化学天才。他曾经利用混合气体,制造过一场无火的爆炸。

而此刻,这栋大楼的通风系统里,充满了为了维持恒温恒湿而注入的惰性气体……

“快!所有人!趴下!”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我的话音未落。

整个指挥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然后,是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

那声音不像是爆炸,更像是整栋大楼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

我们脚下的地板,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天花板上的灯光,疯狂闪烁,然后彻底熄灭。

应急电源在几秒后启动,暗红色的灯光笼罩了整个指挥室。

主屏幕上的所有画面都变成了雪花。

我们的堡垒,我们引以为傲的天罗地网,在这一瞬间,瞎了,也聋了。

而那个“教授”,他利用我们自己的通风系统,将两种或多种特定的气体,按照精确的比例混合,在管道的某个节点引爆,制造了一场足以瘫痪整栋大楼电子系统的“亚空间脉冲”。

他甚至不需要真正的EMP炸弹。

他用化学,就做到了。

这是“夜枭”的手段。

也是我小说里,还没来得及写出来的,为“夜枭”设计的终极翻盘绝技。

他……真的在实时“更新”我的小说。

不,他不是在更新。

他是在“催更”。

用一场惊天动地的“演出”,催促我这个作者,赶紧写出下一幕。

我瘫坐在椅子上,在一片黑暗和混乱中,竟然笑出了声。

“有意思,真有意思。”

老张和林溪在应急灯的红光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跑不了。”老张咬着牙,像是在对自己说,“大楼的物理结构没问题。他还在楼里。”

“是的,他还在。”我点点头,看向唯一还亮着的,我那台被监控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我那篇《作者的独白》的文档,不知何时,被人从外部打开了。

一行新的文字,在光标处,缓缓浮现。

像是有人在远程打字。

【你的剧本不错。但演员,我更喜欢自己来当。】

【现在,轮到我出题了,作者。】

【猜猜看,我把你的‘手稿’,藏在了这栋大楼的哪个角落?】

【给你个提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暗红色的应急灯光,像凝固的血液,涂抹在指挥室每个人的脸上。刺耳的警报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让人窒息的寂静。我们被困在了自己的堡垒里,像一群被拔掉牙齿和爪子的狮子,眼睁睁看着猎物在我们的地盘上,变成了猎人。

老张的脸色铁青,他正通过一部老式的有线军用电话,向外界下达着命令。这种最原始的通讯方式,此刻反倒成了唯一可靠的渠道。

“……对,从外部强行破拆!B2座和C座的行动队,从裙楼突入!不计任何代价,三十分钟内,我要重新拿回大楼的控制权!”

挂断电话,老张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疯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不疯。”我盯着那台唯一还亮着的电脑屏幕,幽幽地说道,“他清醒得很。他知道我们最大的优势是信息和科技,所以他第一步就废掉了我们的眼睛和耳朵。现在,我们只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用最笨的办法,一层一层地搜索这栋大楼。”

“他到底想干什么?”林溪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正试图重启面前的一台服务器,但屏幕上只有一行行的乱码,“瘫痪我们的指挥系统,然后趁乱逃走?”

“不,他不会走。”我摇摇头,“他要是想走,就不会给我留这段话了。”

我指着屏幕上那句“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他把我的‘手稿’,那个装有离线终端的手提箱,藏在了这栋楼里。他要跟我们玩一个寻宝游戏。我们是寻宝人,他既是出题者,也是裁判。”

“寻宝?”一个年轻的分析员几乎要崩溃了,“他把国安局的总部当成了游乐场?”

“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还有比这里更宏大,更刺激的舞台吗?”我反问。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溪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这句话范围太大了。在这栋楼里,到处都是‘危险’的区域。服务器机房,武器库,档案室……”

“他是在对我说话。”我打断了她,“所以,这个‘提示’,只有我能解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在这一片混乱和绝望中,我这个不着调的网文作家,莫名其妙地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种感觉,既荒诞,又沉重。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我在小说里确实写过很多次。但每一次的语境都不同。

“夜枭”说这句话时,通常指的是心理层面上的安全,一种隐藏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安全感。

而“教授”现在给出的,是一个物理藏匿点。

他为什么要用这句话?

他知道我懂“夜枭”。他是在用“夜枭”的逻辑,向我发起挑战。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浮现这栋大楼的结构图。

危险的地方……

武器库?不,太直接了。他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纯粹的物理危险点。

老张的办公室?有点意思。最危险的人待的地方。但还是不对,格局小了。

我的脑中,闪过无数个地点,又被我一一否决。

“教授”的行为模式,是自负,是炫技,是追求一种病态的“艺术美感”。他藏东西的地方,一定也符合这个特点。那个地方,不仅要出人意料,还要带着某种……嘲讽的意味。

嘲讽谁?

嘲讽我们。嘲讽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猎人”。

什么地方,能最大程度地嘲讽我们?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我脑中的迷雾。

我猛地睁开眼。

“我知道在哪了。”

老张和林溪立刻看向我。

“在哪?”

“我的狗窝。”我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住的那个出租屋。”我解释道,“不,不是真的那个出租屋。是……你们为我准备的那个‘狗窝’。”

林溪瞬间反应了过来:“三楼的心理侧写与行为模拟室!”

为了更好地对我进行行为分析,他们在这栋大楼的三楼,一比一复刻了我的出租屋。里面的每一个细节,从泡面桶的摆放,到墙上那张发黄的电影海报,都和我真正的家一模一样。

那里,是他们用来研究我,分析我的地方。

是他们眼中的“陈默标本盒”。

而“教授”,他把从我这里“偷”走的“手稿”,藏进了我的“标本盒”里。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恶毒的嘲讽!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你看,你们研究他,我研究你们。你们把他关在笼子里观察,而我,在你们的笼子之上,又建了一个更大的笼子。你们,我,还有他,我们都在这个巨大的俄罗斯套娃游戏里。

“他把‘手稿’藏在了‘我’的家里,然后用‘我’写过的台词,来提示‘我’去找。这个混蛋……”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却又感到一阵病态的兴奋。

这棋下得,真他妈的漂亮。

“行动队!”老张已经抓起了电话,“目标三楼,行为模拟室!快!”

“等等!”我再次喊住他,“不能去!”

“为什么?”老张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这是个连环套。”我看着他的眼睛,“他既然敢把地点告诉我,就一定算到我们会去。那里肯定有陷阱。而且,他真正的目的,不是让我们找到那个手提箱。”

“那他想干什么?”

“他想见我。”我的声音很轻,但指挥室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不是在跟你们玩,他是在跟我玩。这是一个邀请。他知道我一定会解开谜题,他也知道我一定会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所以,他真正在等的,是我。”

“不行!这太危险了!”林溪立刻反对,“他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

“可我也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啊。”我咧嘴一笑,“我的‘读者’下了战书,我这个‘作者’,哪有不接的道理?”

“陈默!”老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这不是你的小说!”

“我知道。”我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老张,你听我说。现在,他是这栋楼里的王。他熟悉这里的结构,瘫痪了我们的系统,我们处处被动。但我们有一个优势。”

“什么优势?”

“他了解‘夜枭’,但他不了解我。他以为我只是个躲在键盘后面的写手。他自负地认为,他能预测我的一切。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指了指自己,“我要去见他。把我们之间的游戏,从线上,搬到线下。我要把他从暗处,拖到明处来。”

“我陪你去。”林溪站了出来。

“我也去。”老张沉声说。

我摇了摇头:“不,只有我一个人去。人越多,变数越多。你们去了,只会让他更有戒心。”

我看着老张布满血丝的眼睛:“相信我,就像你之前相信我的剧本一样。现在,剧本演砸了,该轮到我这个编剧,亲自上场去救场了。”

老张沉默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最终,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拍在了桌子上。那是一把小巧的77式手枪。

“拿着。”

我拿起枪,掂了掂,又放下了。

“不用。”我笑了笑,“对付一个文科生,用不着这个。而且,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也不会带。”

“我们是‘作者’和‘读者’的会面,是艺术交流,打打杀杀的,多不体面。”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的反应,转身走出了指挥室。

走廊里一片昏暗,只有墙角的应急灯散发着幽幽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臭氧味。整栋大楼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我没有去三楼,而是走向了电梯。

电梯当然是停运的。

我用手,强行扒开了电梯门。下面是深不见底的电梯井。

我看着黑暗的井道,深吸一口气,然后抓住了旁边的缆绳,滑了下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教授”在三楼的“我家”设下了陷阱。

那么他本人,最有可能在哪里,欣赏这场好戏?

只有一个地方。

一个和三楼的“标本盒”遥相呼应,充满了象征意义的地方。

一个他认为,我绝对想不到,也绝对去不了的地方。

——这栋大楼的最高处,那个因为脉冲爆炸,所有电子设备都已失灵,理论上最“干净”的……指挥室。

他用亚空间脉冲清空了场地,把我们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然后,他自己,坐上了那个属于“王”的座位。

他就在那里,等着我。

等着我解开第一层谜题,然后,再像个傻瓜一样,带着人冲向三楼的陷阱。

而我,偏不。

我要跳过他所有的铺垫,直接走进他的“休息室”,掀翻他的牌桌。

缆绳在我的掌心划过,火辣辣的疼。

黑暗中,我仿佛能看到“教授”坐在指挥室的王座上,带着一丝微笑,看着监控屏幕里,那些冲向三楼的行动队。

然后,他会听到身后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会回过头。

看到我。

那一刻,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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