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空间传送，比陨星涧那一次更加狂暴和混乱。谢无妄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意识在清醒和模糊的边缘反复横跳。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和刺骨的冰凉，他重重地砸进了一片水域。
冰冷的液体瞬间灌入口鼻，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猛地清醒过来。他本能地挣扎，手脚并用向上划水。好在魔力恢复了一些，让他不至于像个秤砣一样沉底。
“哗啦”一声，他破水而出，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进去的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他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顶部垂下无数钟乳石，散发着幽幽的磷光，提供了些许照明。他正身处一个不算太深的水潭中央，水质冰冷刺骨，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微弱的灵气。
凌光仙君呢？
谢无妄心里一紧，连忙四下寻找。很快，他就在不远处的水面上看到了那个漂浮着的银甲身影。凌光似乎还在昏迷中，脸朝下浮在水里，一动不动。
谢无妄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死了？不会吧？刚才那一下虽然突然，但以仙君的体质，应该不至于……可是他怎么不动？
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谢无妄。他几乎没怎么犹豫，立刻朝着凌光的方向游了过去。靠近之后，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抓住凌光的肩膀，想把他翻过来。
触手一片冰凉，还带着水流的滑腻感。谢无妄像是被烫到一样，手指缩了一下，但又立刻更用力地抓住，用力将凌光翻了过来。
凌光仙君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唇边似乎还有一丝血迹，显然是空间乱流和落水的冲击加重了他的伤势。但他还有微弱的呼吸。
谢无妄松了口气。没死就好。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泡在水里。他看了看岸边，距离不算远。他尝试着想把凌光拖过去，但仙君那一身银甲浸了水之后死沉，他现在的状态拖起来十分吃力。
就在他考虑是不是要先把铠甲卸了的时候，怀里的凌光突然咳嗽了一声，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近在咫尺。
谢无妄：“！！！”
凌光仙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谢无妄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他他……他正抱着他的死对头！在水里！姿势还这么……暧昧？！（其实只是普通的救援姿势，但在社恐眼里堪比拥抱）
极度的尴尬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松开手，整个人向后弹开，溅起一大片水花。
“咳咳咳……”凌光仙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带，又呛了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看向谢无妄的眼神充满了惊愕、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你……”凌光仙君想说什么，但伤势让他气息不稳。
谢无妄漂在几米开外，心脏狂跳，脸颊发烫，幸好溶洞光线昏暗看不清楚。他恨不得立刻潜入水底再也不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慌乱地指着岸边，然后又迅速把手缩回来，仿佛那是什么不洁之物。
凌光仙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岸边，又看了看谢无妄那副恨不得以死谢罪的慌张样子，心中的怒火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浓烈的荒谬感。
这个魔尊……他刚才……是在救自己？
这个认知，比任何攻击都让凌光仙君感到难以接受。他宁愿相信刚才那是某种新型的暗算手段。
两人泡在冰冷的水里，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只不过这一次，尴尬的浓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最终还是凌光仙君先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离开这该死的水潭。他尝试着自己向岸边游去，但伤势让他动作迟缓。
谢无妄见状，内心又开始激烈斗争。帮？还是不帮？刚才的接触已经让他濒临崩溃，再来一次他怕自己会当场石化。
可是，看着凌光那艰难的样子，他又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一种奇怪的、类似于“责任感”的东西（或许是对“临时队友”的责任？）折磨着他。
最终，他咬了咬牙，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再次游了过去。这一次，他没敢再碰凌光的身体，而是绕到他身后，伸出手，隔空释放出一股柔和的推力，作用在凌光的背上，像推一艘小船一样，帮他向岸边漂去。
凌光仙君感受到背后那股不容拒绝却又小心翼翼的力量，身体僵硬了一瞬，但终究没有反抗，任由谢无妄将他“推”到了岸边。
爬上坚硬的岩石，两人都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水珠顺着头发和衣甲不断滴落，在寂静的溶洞里发出清晰的声响。
凌光仙君运转残余仙力，蒸干身上的水汽，同时检查着自己的伤势，眉头紧锁。情况不妙，比之前更糟了。
谢无妄也有样学样，用魔力烘干了衣服，然后……又开始了他最擅长的项目——面壁（这次是面对溶洞壁）。但这一次，他无法像之前那样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刚才水潭里那近距离的对视，那仓皇的松手，还有此刻身后那清晰的喘息声，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感知里。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快要被对方的视线烧出两个洞来了。
他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可是解释什么？说“我不是故意抱你的我只是想救你”？听起来更奇怪了！
就在谢无妄内心戏丰富得可以填平这个水潭时，凌光仙君忽然开口了，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
“你方才，为何救我？”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谢无妄的脑海里。
他……他问出来了！他居然直接问出来了！
谢无妄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让他头晕目眩。他该怎么回答？难道说“我怕你死了我一个人害怕”？
绝对不行！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石壁，仿佛上面刻着宇宙的终极答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
“……顺手。”
凌光仙君：“……”
他看着那个连脖子都红透了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顺手？在那种情况下，冒着被空间旋涡吞噬的风险，出手推开他，又在他落水昏迷后把他捞起来，这叫顺手？
这个魔尊，不仅行为诡异，连撒谎都……如此缺乏技巧。
溶洞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层坚冰，因为一次意外的“救援”和一句漏洞百出的“顺手”，被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而裂缝之下，是两人都未曾预料，也未曾准备好面对的，复杂而真实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