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琛和二郎两人离开富家庄子,行了不远,就遇上了不放心两人,来富家接他们的林氏。
王家二郎没说后来那富家二少爷瞧不起人的事,只说两人挺好的。王景琛也一个劲的点头,向林氏讲他跟富家小少爷玩耍的情形。
林氏一颗心这才吃进了肚子里。
倒是王景琛跟着小少爷写字,写的又快又好这事,被二郎一遍一遍同她讲了几个来回。
林氏听得满眼含笑:“我们三儿本就是顶聪慧的!”
王陆和大郎照样是夜黑透了,才挑着货担回家。
二郎特意等着,一见两人进门,一边上前帮着卸货担刷洗瓶盘杯盏,一边嘴巴不停地向二人讲,今个三郎学的什么千字文,跟着主家少爷写字写的有多快多好!
王陆和大郎都是一脸惊喜:“是吗?三儿这么厉害!”
王景琛也没有早睡,等着爹和大哥回家,一家人齐活,他开心的道:“嗯,是呢爹!小少爷教的千字文,我已经会背了。”
这一说,这一家人更是惊奇。
王景琛得意的道:“爹、大哥你们快坐下,娘、二哥,你们也先歇一会儿,听我给你们背一遍!”
他在家里是什么地位,这么安排下来,自然没一个不听的。
四口人齐刷刷往堂屋的条凳上一坐,笑眯眯看着王景琛。
王景琛清了清嗓子,开始脆生生的背书:“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他挺着小胸脯一字一句的背,余光里瞧见一家人的神色,从玩笑渐渐转为震惊。
“临深履薄,夙兴温凊。似兰斯馨,如松之盛。川流不息,渊澄取映!”
王景琛一口气背到今日小少爷教他习字的段落,这才停了下来,期待的看着王家一家人。
二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对对,我听着那主家小少爷今儿个,是就说到了这几句,什么川,什么城的……打后头的,那小少爷都还没学过呢!”
王陆当年也是开过蒙的,可是当时家里供不起他和大哥两个人,他不过上了三五个月,就又被叫回去种地养家。
但到底《三字经》《千字文》还是见过读过了的。
他不敢相信的一把拉过王景琛:“三儿,你今天就跟着主家少爷读了一遍这《千字文》?”
王景琛点了点头:“是呀!讲完了一遍,我还跟着小少爷习字呢!”
他说着走到桌案上,用手指在碗里沾了水,埋头认认真真把最后二十四字,在桌案上写了出来。
大郎看的眼睛都直了:“三儿!这么复杂的字,你都能记住?!”
他光看着那复杂的字形和笔画,脑子都要晕了,更别说记住。
王陆则是转了头,目光深沉的看一眼林氏。
不消说,他们两人此时的心情,直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虽说现在私塾里什么情景,王陆并不清楚,可他和他大哥当年开蒙识字时是什么情形,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三字经》从读诵识字,到全篇背诵,少说也有个把月。
《千字文》更是被先生连连敲打,也要一个月,才磕磕绊绊的背下全篇。
可三儿只听个六七岁的小少爷说过一遍,就一字不落的记得这般清楚。
还有那桌子上水渍未干的字迹,一笔一划说不上工整好看,却实实在在没出错的都写了出来。
王景琛骄傲的看着一家人,主动讨要夸奖的问:“我是不是很棒!”
他上辈子读书时,记忆力就十分拔尖。穿越过来,王景琛试过几次后,发现也许是穿越的加成,他的记忆力更上一层楼,几乎可以算过目不忘!
简直就是读书考试的绝佳利器,这也是何以他坚定的要走科考这条路的原因之一。
林氏满心震惊与欢喜,看着身板小小,却眼神亮晶晶的三儿,心中滚烫,眼窝子也热了。
“厉害,三儿是娘见过的最厉害的!”
收拾了香饮子货担,王陆林氏两人终于躺在炕头上时,默契的没有人说话。
半晌,王陆才张了口:“三儿,是块读书的好料子哇。”
黑夜里,林氏也不管王陆看不看得见,只独自重重点头。
王陆也像是亲眼看见了林氏的认可一样,继续说着:“你说,咱们是不是该送三儿去读书?三儿这年纪,开蒙也正当好。”
林氏和王陆打的是一个主意,但同时,忧的也是同一件事。
她说:“读书那可是个烧银子的差事。我就担心咱们送了三儿去读,读上个半年一年,因为供不起再叫三儿同你当年那样,辍学回家,岂不一辈子叫他心中难受?”
“况且,咱们住的这富家浮客庄,四野临的全是主家田地,离县城少说有个十余里的路程。教书先生和那些私塾什么的,都在县城里,三儿便是要学,这一日日的怎么好往城里去?”
“若要叫他住在县里,少不得要租间屋子住,要买吃喝穿用,还要有个人在县里头陪着。这些花销再扔进去,哪里还有余钱给他拜师教束脩,买纸笔书墨呢?”
林氏提的这桩桩件件,俱是拦在王家一家子前头的座座大山。
王陆想了半晌,也没有任何主意。
离他们家最近的私塾只有一个,那就是主家的富家私塾。
可那地方全都是给大户人家甚至是官户人家的少爷们念书的,旁的人哪怕多交几倍的束脩,都不得进。
大哥王运的二儿子向荣不就是,曾经想破了脑门,想通过他绸缎庄主家鲁家的关系,给说说情,额外给先生束脩,只为求一个进富家私塾旁听。
富二老爷却压根儿不松口,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留!
更别说自己,不过是个主家的浮客佃户!
可是三儿的事……
三儿本就体弱,将来必定是吃不了这种地和出货摊的苦头。却能在读书的事上,如此有天分!
两人各自叹了一口气。
林氏实在不忍心三儿明明有天分,却因为跟着他们这样的父母,而与读书识字、做一个体体面面人的机会失之交臂。
她一双眼没有丝毫困意。
瞪着窗户外头,浓黑天幕当中,那澄亮澄亮的月。
真就似三儿的眸子一般,那样的清澈动人。
不知从何而起的勇气,积聚在心底。
林氏突然下定决心道:“今年秋收后,我们再去找主家,多佃几亩田。家里的鸡多养十几只,缝补、做缠头的活计,我再多接几家。”
“最晚明年秋收,卖了粮攒下钱,我就去县里陪着三儿读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