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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厄琉息斯山脉的深处,时间仿佛凝固在琥珀之中。阿尔克墨恩跟随着俄诺马斯等人发现的古老秘道,向着地心不断下行。空气愈发稀薄冰冷,带着千年尘埃与某种奇异香料混合的沉闷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吐历史。怀中的祭坛碎片不再灼热,而是散发出一种稳定、低沉的光晕,如同夜海中的灯塔,坚定地指引着方向。

这条秘道显然并非为凡人开凿。两侧的岩壁光滑如镜,其上用古老的技艺雕刻着连绵的壁画,描绘着早已被世人遗忘的神代景象:巨人与泰坦的战争、诸神划分权柄的盟约、初代人类在神祇指引下立下守护世界的誓言。阿尔克墨恩的目光掠过那些斑驳的色彩,壁画上的金箔在碎片光芒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弱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辉煌。

“陛下,您仔细看这些壁画。”俄诺马斯举着火把,粗糙的手指轻抚过岩壁上的刻痕,”这里描绘的仪式,与我们在王宫典籍中看到的截然不同。

阿尔克墨恩凝神细看。确实,壁画中展现的并非先祖试图窃取神力的场景,而是描绘着某种庄严的仪式——血脉者站立于山巅祭坛之上,以自身灵魂为桥梁,引导着天空与大地的力量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壁画中的人物神情肃穆,姿态虔诚,完全没有亵渎神明的狂妄。

“我们一直被误导了。”阿尔克墨恩喃喃自语,声音在幽深的通道中回荡,”这些壁画才是真相。”

越往深处行进,壁画的内容越发令人心惊。阿尔克墨恩看到其中一幅壁画描绘着一位银发女子——正是他在幻象中见过的艾莉丝先知——她站在祭坛前,双手高举,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而在她周围,众多血脉者跪地祈祷,场面神圣而庄严。

“陛下,前方的路……很怪。”俄诺马斯突然停下脚步,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指着脚下,”岩石像是活的一样,在呼吸。”

阿尔克墨恩低头看去,脚下的石质通道的确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生命感,微微的起伏如同沉睡巨兽的胸腔。墙壁上那些壁画中的某些符号,正随着他怀中碎片的靠近,发出微弱的共鸣荧光。一些刻痕中甚至开始渗出晶莹的露珠,在碎片光芒的映照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

“我们走在’祂’的躯体之上。”阿尔克墨恩轻声道,想起了艾莉丝先知记忆中的信息,”这整座山脉,或许就是远古某位沉睡神祇的化身,而最初的祭坛,就在祂的心脏。”

理性依旧在他脑中试图分析这一切,但眼前超乎想象的现象,正迫使他的信仰从对家族诅咒的恐惧,转向对某种更宏大、更古老存在的敬畏。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背负罪孽的王子,而是一个行走在神圣领域的探寻者,每一步都踏在神秘的边界上。

通道开始变得狭窄,头顶的岩壁逐渐压低,迫使众人弯腰前行。阿尔克墨恩注意到两侧的壁画在这里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先前庄严神圣的场景被更加阴暗的画面取代:他看到壁画中的人们开始畏惧那份力量,看到他们试图用锁链束缚祭坛,看到他们用阴谋玷污仪式。堕落的过程被细致地刻画在岩壁上,每一个细节都在诉说着背叛的起源。

“看这里,陛下。”俄诺马斯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指向一幅特别醒目的壁画。画面上,一位与阿尔克墨恩容貌有着惊人相似的先祖,正手持利刃刺向祭坛中心。而在祭坛之上,银发的艾莉丝先知张开双臂,脸上是震惊与悲伤交织的表情。

阿尔克墨恩感到一阵眩晕。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对抗命运,却原来自己就是这罪恶锁环上最新的一节。祭坛碎片在怀中突然变得沉重,仿佛承载着整个山脉的重量,以及千年罪孽的压迫。

在更深、更曲折的另一条路径上,埃忒尔与利卡斯也正经历着类似的震撼。他们所行的通道更为天然,仿佛是山体自身的脉络。洞顶垂下的钟乳石与地上生长的石笋彼此呼应,有些甚至已经连接,形成了巨大的石柱。许多石柱上,都天然生成了与埃忒尔匕首上相似的月长石结晶,散发着幽幽的清辉,照亮前路。

“它们……在欢迎你。”利卡斯惊叹地看着那些晶体随着埃忒尔的靠近而更加明亮,甚至发出轻柔的、如同风铃般的鸣响。少年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触碰其中一块发光的晶体,立即被那温暖的触感所震撼。

埃忒尔没有说话,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一根石柱。冰凉的触感中,流淌着温暖而亲切的情绪,那是山脉本身的意识,或者说,是那位沉睡神祇残留的善意。与阿尔克墨恩接收到的、更偏向知识与历史的”记忆”不同,她感受到的,是更直接的情感共鸣——是艾莉丝先知牺牲时的决绝与悲伤,是山脉对背弃誓约者的失望与愤怒,也是……对迷途知返者的一丝微弱期盼。

“它很悲伤,”埃忒尔闭上眼,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千年的孤独,千年的侵蚀……它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能理解它痛苦,并愿意与之共同承担的声音。”

她手中的匕首光芒柔和,不再仅仅是防御的武器,更像是一把钥匙,一座桥梁。她意识到,阿尔克墨恩所追寻的”重立誓约”,或许并非简单的仪式,而是需要一颗能与这片古老土地重新建立连接的、纯净(或至少愿意变得纯净)的心。

继续前行,通道两侧开始出现更多奇异的景象。一些石壁上浮现出流动的光纹,如同活着的符文般缓缓旋转。埃忒尔注意到,当她靠近时,这些光纹会组成熟悉的图案——有时是她童年时在王宫花园里见过的花朵,有时是母亲曾经佩戴过的首饰样式,甚至还有她与阿尔克墨恩幼年时一起玩耍的场景。

“这些记忆……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利卡斯困惑地问道,手指轻轻划过一道正在变换形状的光纹。

埃忒尔凝视着那些闪烁的画面,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座山记得一切。它不仅记得古老的誓言与背叛,也记得每个踏入此地之人的记忆。”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它正在用我们最珍贵的回忆与我们对话。”

突然,所有的光纹同时熄灭。通道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埃忒尔手中的匕首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声音中蕴含着说不尽的疲惫与哀伤。

“你听到了吗?”利卡斯紧张地抓住埃忒尔的衣袖,声音发抖。

埃忒尔点头,将匕首举得更高。在光芒所及的边缘,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那是一位银发女子的轮廓,与埃忒尔在幻象中见过的艾莉丝先知惊人地相似,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这个身影更加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

“后来的血脉啊……”空灵的声音直接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你们是来延续这罪业,还是来终结它?”

埃忒尔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我们来寻找真相,来了解该如何弥补先祖犯下的过错。”

银发女子的影像微微晃动,仿佛在点头。”那么,继续前行吧。祭坛就在前方,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等着你们。”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但要小心,诅咒已经苏醒,它不会轻易放过任何玷污过圣地的血脉。”

身影消散了,通道重新被黑暗吞噬。埃忒尔握紧匕首,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温暖力量,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我们得快些。”她对利卡斯说,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双线,在黑暗中持续靠近。

阿尔克墨恩的通道开始出现人工修葺的台阶,每一级台阶都打磨得十分光滑,边缘处雕刻着精细的藤蔓花纹。台阶两旁立着等人高的石像,它们手持各种仪仗器具,面容庄严,仿佛在守卫着某个神圣的所在。

“这些石像……”俄诺马斯警惕地打量着其中一尊,”它们的眼睛似乎在动。”

阿尔克墨恩仔细看去,发现石像的眼珠确实在随着他们的移动而微微转动。更令人不安的是,当他们经过时,石像的手指会轻微地颤动,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

“不要触碰它们。”阿尔克墨恩警告道,”继续前进。”

台阶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由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的石门。门上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三个明显的凹陷,其形状与他怀中的祭坛碎片完全一致。另外两个凹陷空置着,散发出渴望被填满的气息。

他伸出手,抚摸着冰冷的石门。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他浑身战栗。就是这里了。最初的祭坛,就在这扇门之后。

而埃忒尔走过的路径则豁然开朗,她走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洞穴中央,并非宏伟的建筑,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环绕着一池幽暗泉水的石台。石台表面光滑如镜,布满了星辰般的天然纹路。在石台的正中央,同样有三个凹陷。洞穴的穹顶并非岩石,而是无尽的黑暗,其中有点点星光闪烁,仿佛将夜空直接搬入了地底。这里没有门,祭坛本身,就是这片神圣空间的中心。

他们从不同的入口,抵达了同一个地方的不同层面。阿尔克墨恩在”门”外,代表着被规则与形式束缚的、试图从外部解决问题的理性;而埃忒尔已在”场”内,代表着融入自然、试图从内部达成和谐的灵性。

怀中的碎片与匕首,同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与嗡鸣!

阿尔克墨恩不再犹豫,他将那块一直携带的祭坛碎片,郑重地放入其中一个凹陷。

轰隆——!

黑曜石门发出了沉重的轰鸣,缓缓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足够一人通过。门内,并非他想象中的封闭石室,而是一片与埃忒尔所在之处一模一样的、星光闪烁的洞穴景象!那中央的石台,那池幽泉,赫然就在眼前!

而几乎在同一瞬间,埃忒尔也看到了从对面石壁中开启的门户,以及那个从光芒中迈步而出的、她曾立誓要手刃的身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兄妹二人,隔着那不过五十步的距离,隔着千年纠葛的恩怨与刚刚获悉的真相,在命运的圆心,在诅咒的源头,再次相遇。他们的影子被祭坛的光芒投射在岩壁上,扭曲、拉长,仿佛两个挣扎的灵魂。

阿尔克墨恩首先开口,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埃忒尔……”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冰冷与戒备,也看到了她手中那柄指向他的、闪烁着月光的匕首。他立刻明白了,尽管他获得了启示,但过往的背叛如同最深沉的夜色,并非片刻光明所能驱散。

“我收到了艾莉丝先知的记忆,”他加快语速,试图在埃忒尔发动攻击前传达最关键的信息,”诅咒源于背弃的誓言,而非亵渎!’献祭’是曲解,真正的出路在于’重立誓约’!需要自愿的牺牲,而非谋杀!”他张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持剑,姿态是前所未有的坦诚,甚至带着一丝恳求,”我不是来杀你的,埃忒尔。我是来……寻求终结这一切的方法。”

埃忒尔握紧匕首,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恨意如同毒蛇,在她心中嘶鸣。哥哥的话语与她获得的启示相互印证,理智告诉她这是真相。但情感呢?那被推下悬崖的冰冷,那荒野求生的绝望,那信任被彻底碾碎的痛苦……这些,难道一句”真相如此”就能轻易抹去吗?

“自愿的牺牲?”她冷笑,声音如同冰棱破碎,”就像你’自愿’设计让我坠崖那样吗,哥哥?你的’牺牲’,永远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话虽如此,她却没有立刻冲上去。利卡斯紧张地站在她身后,看看埃忒尔,又看看那位陌生的、散发着疲惫与悔恨气息的国王。

阿尔克墨恩的脸上掠过深刻的痛苦,他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望着她:”我犯下的罪,我永不推诿。我所做的,源于恐惧与对错误预言的盲从,我玷污了王者的职责,也背叛了血脉的羁绊。但埃忒尔,看看这里!”他张开双臂,指向这星光洞穴,指向那中央的祭坛,”我们家族的罪,不仅仅是兄弟相残,更是对这片土地、对这个世界平衡的失职!个人的仇恨,在即将降临的彻底毁灭面前,是否……是否可以先暂时放下?”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真诚。祭坛碎片在凹陷中嗡嗡作响,整个洞穴开始微微震动,穹顶的星光变得紊乱,那池幽暗的泉水也开始泛起不祥的泡沫。某种庞大的意志正在苏醒,或者说,某种维系了千年的封印,正在加速崩解。

“它等不了太久了,”阿尔克墨恩看向祭坛,声音低沉而庄严,”艾莉丝先知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时间,即将耗尽。当最后的封印破碎,诅咒将不再是缠绕我们家族的噩梦,它会如同瘟疫般扩散,吞噬王国,吞噬整个世界。到了那时,我们的仇恨,将毫无意义。”

埃忒尔紧抿着嘴唇。她能感觉到山脉的悲鸣更加急促,空气中弥漫着毁灭将至的压抑。阿尔克墨恩的话,像一把重锤,敲打在她被仇恨占据的心上。她想起了沼泽中的求生,想起利卡斯部落的覆灭,想起北方那片被”黑雾”吞噬的土地……如果个人的复仇,代价是让更多的生命陷入她曾经历的绝望,那这复仇,与阿尔克墨恩当初的背叛,在本质上又有何不同?

她的匕首,微微垂下了一寸。

就在这僵持的、决定未来走向的瞬间—— “咚!” 一声沉重、缓慢,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心跳声,猛地在洞穴中炸响! 整个洞穴剧烈摇晃,穹顶的星光骤然暗淡,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抹去!那池幽泉瞬间沸腾,紫黑色的诅咒之力如同井喷般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充满无数痛苦面孔的巨网!比之前在石室中遭遇的,强盛了何止百倍!那纯粹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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