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苑·余晖对弈
夕阳的暖光透过老梅树的枝桠,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阿阮情绪稍定,起身去屋内重新沏茶。
风无痕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内,才缓缓收回,那双向来玩世不恭的桃花眼里,沉淀下几分复杂的重量。
他转向姜璃和萧珩,语气较之前郑重了许多:“多谢二位,若非你们点醒,我恐怕还要在那执迷不悟的牛角尖里钻上许多年。”
他自嘲地笑了笑,“风某欠你们一个人情,说吧,除了治眼睛,还有何事?汉阳城里,能让我风无痕欠人情的人可不多。”
姜璃眸光清亮,复明后的视野让她更能清晰地捕捉到对方每一丝神态变化。
她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指尖轻点石桌,目光投向庭院外汉阳城的方向:“汉阳富庶,甲于天下。
这一路行来,满目皆是盐堆银光,铁器寒芒,风家……真是好大的家业。”
风无痕眉梢微挑,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随即又露出一丝了然:“原来是为这个。怎么,你们还是要对我风家这聚宝盆动手了?”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讥诮,却并无太多意外。
姜璃轻轻摇头,目光坚定而坦诚:“非也。我知晓风家在汉阳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且风家上下皆是忠义之士。
我此番前来,是希望风家能与我一同完成一件大事。”
风无痕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双手抱胸:“哦?说来听听,什么大事能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
姜璃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实不相瞒,我乃大晟公主,姜璃。如今国家覆灭,百姓流离失所,我欲复国,还天下太平。而风家在盐铁方面的实力,正是我所需要的助力,我希望风无痕公子和风家能与我并肩作战,待来日复国,风家必享荣华。”
风无痕微微一怔,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身份,“原来你..竟是那大晟灭亡中活下来的公主…”
他看了看萧珩,又看向姜璃,沉默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有趣,没想到你竟有这般宏图大志,容我考虑考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姜璃声音平静,却自有威仪,“盐铁乃国之命脉,关乎民生军备,如此重器,也是常理。”
风无痕嗤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空茶杯:“好一个‘常理’。那我倒要问问,这些年漕运淤塞,官府压价,边军克扣,若不是我风家维系着这几条盐路铁脉,汉阳乃至东南半壁,早就乱了!如今见我们经营得好了,就想来摘桃子?”
“风公子此言差矣。”萧珩沉声开口,他向前半步,站在姜璃身侧,形成一种无形的护卫与共势,“我们并非之为了一已私利,而是希望盐铁之利,能真正惠及天下百姓,充盈国库,强我兵甲,而非……成为少数人囤积居奇、甚至资敌的工具。”他的目光锐利,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风无痕眼神微微一凝:“资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姜璃接过话头,语气转冷,“我们查到,风家运往北境的某些特殊铁器,最终出现在了北狄人的马鞍和箭镞上,而一些优质官盐,也被以次充好,换来的巨额钱财,流向可疑。”
她复明后首次如此清晰地直视风无痕,目光如炬,“风公子,你这神医之名悬壶济世,可风家的生意,似乎却在做着挖空国本的勾当,此事,你知情多少?”
风无痕脸上的慵懒和讥诮彻底消失了。
他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院内一时只剩风声。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嘲弄:“我那个好父亲,还有我那几个好叔伯……他们眼里只有钱和权,哪里管什么国本不国本。”
他抬起头,看向姜璃和萧珩,“我痴迷医术,早年便不愿过多插手家族生意。他们觉得我不务正业,倒也乐得清静,你们说的这些,我有所耳闻,但……具体如何操作,与何人勾结,我确实不知详情。”
他话锋一转,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不过,你们既然找上我,想必不只是来兴师问罪的吧?想要我做什么?”
姜璃与萧珩对视一眼。姜璃道:“需要整肃汉阳盐铁秩序,但不宜贸然动兵,引发动荡,我们需要一个内应,一个能接触到风家核心账目、人脉往来,并能里应外合的人。”
“你们想让我背叛我的家族?”风无痕挑眉。
“是拨乱反正。”萧珩纠正道,语气铿锵,“也是为了保护风家不至于在歧路上越走越远,最终万劫不复,更何况……”
他看了一眼屋内,“阿阮姑娘想必也不愿看到你一直活在家族的阴影和罪责之下。”
风无痕再次沉默,阿阮端着一壶新茶走出来,感受到院内凝重的气氛,脚步顿了顿。
风无痕立刻起身接过她手中的茶盘,动作自然了许多。
他替每人斟上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俊美的面容。他最终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好。我帮你们。”
不等姜璃和萧珩回应,他紧接着道:“但我有三个条件。”
“第一,整肃可以,但须证据确凿,依法行事,不得牵连风家无辜族人及旗下安分守己的商户工匠。”
“第二,此事之后,许允我带着阿阮离开风家,离开汉阳,不得阻拦。”
“第三,”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姜璃,“我要你们承诺,将来若寻到冰续草或类似灵药,需优先供给阿阮治疗。”
姜璃没有丝毫犹豫,正色道:“可以,我以皇室名誉起誓,应你这三条,依法办事,不累无辜;许你二人自由,若得灵药,必先送至阿阮姑娘手中,如违背此誓言,我所求永远无法得偿所愿。”
萧珩亦颔首:“萧某以性命担保,必竭力促成。”
“如此……便说定了。”风无痕举起茶杯,以茶代酒,“那么,合作愉快。接下来,你们想知道什么?或者说,想从哪里开始撕开这道口子?”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色渐浓,惊鸿苑内却亮起了温暖的灯火。
一场关于汉阳盐铁命运的密谋,在这座充满个人悲欢的别院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窗外的汉阳城,依旧是一片灯火璀璨、笙歌燕舞的繁华景象,浑然不知暗流已然涌动。
…
姜璃眼神坚定,从袖中取出一份地图摊在石桌上:“就从这几个盐场和铁坊开始,它们是风家生意的关键节点,也是我们怀疑问题最严重的地方,风公子,你可有办法拿到这里的账目和通行令牌?”
风无痕眸光闪动,仔细端详着地图,思索片刻后道:“账目不难,我有个旧友在账房任职,能设法拿到。但通行令牌需家主印信才能制作,我父亲对这东西看得极紧。”
萧珩摩挲着下巴,提议道:“风公子需要想办法拿到家主令牌,才好行事,那就先拿到账目,从中找出破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