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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眼，我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
小的时候，爸妈工作忙，就把我寄养在大姨家，每个月给大姨三万块钱的生活费。
寄人篱下的感觉，让我此生难忘。
大姨用我爸妈给的钱，给季楚楚报了好几个辅导班，美术班声乐班钢琴班模特班，把季楚楚养得漂漂亮亮的。
大姨还用这钱，从筒子楼搬进了大房子里，一大家子不用上班，大姨夫每天都能抽软中华。
就连季楚楚那天生智商低下的弟弟，也能去读私立学校。
偶尔爸妈回国，给我买娃娃、进口零食、蕾丝边的小裙子，都会被季楚楚抢走。
即便是这样，姑姑也不满意、不知足。
“鹿聆，你都不知道这年头钱多不禁花，你看你们学校，学费这么贵，平时又要书费又要这的那个。”
“你也别嫌我们不给你饭吃，我们家的家风就是节俭，家里就你吃得最多，你看你妹妹饿成什么样了，你爸妈给的钱一下就花光了！”
大姨家平时都是粗茶淡饭，经常吃白粥就大米饭，但我知道，每次吃完晚饭，大姨都要带季楚楚和她弟弟下馆子开小灶。
季楚楚瘦，是因为她要走艺术生的路子，得控制体重。
只有我是真的饿成了皮包骨。
姑姑总是用贪婪地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不然，你下个月叫你爸妈多给点钱？”
答应的话，爸妈一定会给的，他们对我很是亏欠，只能用金钱来不断弥补。
可是要得太多太频繁，他们也会觉得我大手大脚。
但如果不答应的话，大姨一定不会给我好脸色。
我低着头，盯着碗里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大姨那尖锐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像讨厌的苍蝇。
“鹿聆，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现在物价涨得多厉害你不知道吗？养你一个比养我们全家都费钱！”
我偷偷抬眼，正好对上大姨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
她见我不答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嘴角向下撇着，重重地把手里的咸菜碟子往桌上一摔。
“砰”的一声，吓得我一哆嗦。
“怎么？不愿意？我们一家子省吃俭用供着你，你还委屈上了？”
她拔高音调，“楚楚上个礼拜的补习费还是我找邻居借的！你倒好，天天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一点都不知道感恩！真是白眼狼！”
在旁边喝酒的大姨夫也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吃他们的？喝他们的？
我喉咙发紧。
我知道爸妈给大姨的生活费，足以让我过上小公主般的生活，可现在呢？
我睡在厨房隔出来的小角落，每晚听着蟑螂窸窣作响，每天只有五块钱的零花钱，还不到季家姐弟的十分之一，连学校门口像样的早餐都买不起。
“我……”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你什么你！”大姨不耐烦地打断，“你就说行不行！不行的话，这个月的零花钱你也别想要了！晚饭也别吃了！饿几顿就知道钱的重要性了！”
生怕连粥都喝不上，我只能点头，“我试试跟妈妈说……”
大姨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堆满了虚伪的笑意：“这才是好孩子嘛！就知道鹿聆最懂事了！来来，多吃点咸菜，这可是咱俩乡下亲戚腌的，城里吃不到这么好的味道，下饭！”
她夹了一筷子黑乎乎的咸菜到我碗里，仿佛给了天大的恩赐。
我却难以下咽。
爸妈过年才能回来一次，每次他们回来，问起大姨我的情况，大姨都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其实鹿聆是个好孩子……就是叛逆期了，有时候不太听我的话。”
季楚楚立刻抢答，“小姨，鹿聆在学校谈了个男朋友，是社会上的人，我妈妈劝她好好学习，别谈恋爱，她还骂我妈多管闲事，我妈对鹿聆比对我都好，那天我妈伤心了好久呢！”
“我们学校好多人都知道她的事了，她跟那个男的在一起，经常夜不归宿还……算了，我不说了，小姨，还是你们自己说吧。”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我们同学、老师，大家都知道。”
那些谣言，都是季楚楚在学校里传的。
从小学起我们就在一个学校，以前她说我偷她的东西，是个吃她家喝她家的穷亲戚；上了高中，她说我是公交车，一个星期换一次男朋友，给钱就能睡。
爸妈看向我的眼神带上了难以置信和失望。
我好恨我，恨我那时候不敢为自己辩解。
只会因为不敢看爸妈的眼神，慌不择路地逃到外面便利店，坐一晚上。
“姐姐，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猛地抬头，入目是一个清瘦的少年，身上穿着某私立初中的校服，额发微长过眼，他应该是季楚楚的弟弟，季耀生。
可他不是。
不是我记忆里那个，智力低下，总是穿着二次元大胸萌妹痛衣，半夜偷偷站在我床边，把手伸进我睡衣里的季耀生。
那个人歪着头，凑到我的跟前。
微弱的月光下，他的眼睛漆黑似渊，清秀的脸庞呈现青白病态的玉质感。
“昼沉……”
他用脸颊蹭了蹭我的掌心，“姐姐，我们回家。”